蒙楚端着水进来了,身后的葛生端着盘子,里面放着小食。顾明朝的院子人员稀少,除了蒙楚和葛生,便只有粗使仆役几名。
“辰时了,这是六娘子早上让芍药端来的小食。六娘子问郎君今日是否得空,若是清闲,有事商议。”葛生一边布膳,一边利索地传话。桌上热气腾腾的小米银耳粥配上包子和胡饼,屋内香气四溢,一夜噩梦缠身的顾明朝瞬间觉得饿了。
“什么事情?”顾明朝洗漱干净后坐在桌前动作斯文地吃着小食,疑惑地问道。
葛生摇摇头,倒是蒙楚倒完水回来思索片刻后轻声说道:“公主笄礼在即,之前圣旨已经到了镇远侯府,六娘子找大郎君想来是陪礼人的事情。”
公主笄礼虽在一年后,但陪礼人却是需要入宫一年的,只是顾明朝家中无年长女性,这事要如何操办他也不太清楚。他不由想到姨妈,永昌侯府的大娘子性格豪爽,人缘颇佳,且待静兰一向视如己出,永昌侯也算是大门大户,今年千秋还曾入宫觐见,放在那边学习应该也不错。
“郎君,钱嬷嬷在院外等候。”一个粗使仆役站在内院门口拘束地说道。
顾明朝眉头皱起,作为侯爷的奶嬷嬷,一般平日里不说话,出面便代表侯爷。大早上无缘无故来找他作什么。
“请钱嬷嬷稍等片刻,我随后就来。”顾明朝虽不耐和拎不清的侯爷打交道,但大英孝字为先,只要侯爷不死,永远都会压在他头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找郎君肯定没好事?”葛生撇撇嘴不屑地说道。侯府下人嘴上不敢说,其实心里都明白得很,这个侯府迟早要靠大郎君支撑的,芬芳斋那边小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老的沉迷风云不思进取,侯府如今是个空壳子偏偏派头极大,丝毫不为下代人着想。
“这里还是侯爷当家,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也保不住你。”顾明朝斜了他一眼,呵斥道。
葛生低下头不说话,蒙楚撞了撞他胳膊示意他收起餐具,拿起披风搭在手臂上,谨慎地说道:“如今能让那边眼红的,无非就是郎君为官,六娘子入宫陪礼,陪礼一事公主那日闹的风波,依照侯爷的性子怕是不敢再说话,那便是三郎君的事情了,这事郎君也无能无力,大英如今为官以科举为首,侯爷那日被敲打过定是不敢胡来,想来是那位闹得久了,这才差人来,郎君切不可意气用事。”
这话和顾明朝想得差不多,但蒙楚身居内院已久,如今朝堂风波,他前几日和公主走得近,且静兰被选为陪礼人,这些事情难免会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不好对他下手,那曲线救国冲着侯爷来,那人志大才疏,整日被人捧得不知东南西北,会落套也不奇怪。
“这几日,你小心些。”出门前,顾明朝站在门口闷头说了几句。
葛生捧着披风一脸懵懂,屋内的蒙楚低头应下,半敛着眉眼在阴暗处只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旭日东升的晨光中,那道狰狞泛着血意的伤疤破坏了蒙楚原本英挺的脸颊。
顾闻岳记吃更记打,那日公主示威并重,可把他吓得不清,连着几日看到类似背影都觉得心惊胆战,偏偏芳姬整日哭诉明言一个大好儿郎无法施展才华,又说是顾明朝暗地里是使绊子,她好不容易托人找了关系,没想到明言连吏部的大门都踏不进去。
他向来对芳姬疼爱得很,尤爱她曲意奉承的模样,那种目光似乎他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不再是被父亲压着练武识字却学得不尽如意的儿子,也不是被先生责备愚钝资质差的学生,甚至是被妻子冷淡嫌弃的丈夫,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英雄。
因着这个态度,芳姬说大郎君嫌弃明言的时候,他脑海中那根名叫‘惧怕’的弦绷断了,脑海中都是年轻时各种各样人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在惋惜镇远侯后继无人,那种心情深埋在他心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碰触不得,
“侯爷,大郎君来了。”钱嬷嬷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行礼说道。钱嬷嬷是个刻板守礼的人,哪怕深受侯爷信任,言行举止间都极为规矩。
芳姬眼睛一亮,娇娇柔柔地靠向侯爷,露出柔媚的笑来:“侯爷,大郎君对妾有意见,妾身为妾侍,自然都是心甘情愿受着,只是明言到底是侯爷的儿子,大郎君若是心中有气,冲我来便是,万万不可冲着明言来,这事要不是事关明言前途,妾是不敢劳烦侯爷的。”
这话说的三分柔,三分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被正房欺压的院内人,一旁的香姨娘暗自翻了个白眼,摇着扇子不说话。
“芳儿莫怕,明言聪明能干,将来的前途自然不会差,你前日说得海家人我定然顾明朝去打通关系。”顾闻岳连忙哄道,芳姬眼中带泪,嘴角弯起弧度,楚楚可怜,看的顾闻岳心中顿生豪气。
顾明朝一进门便觉气氛不对,侯爷的眼神明显是被撺掇上台的,腆着肚子端起茶杯,一见到他便冷哼一声。
“我叫你办的事情一向推三阻四,不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给你弟弟谋个差事如此难吗?只知道给他使绊子。”
顾闻岳见他行礼后一直沉默不语,按捺不住率先发难,他一看到顾明朝便觉得不舒服,可能是他长得不像他,也不像他母亲,倒是眉目间像极了他祖父。
先侯爷对顾闻岳一向严厉,动辄就棍棒相交,这让顾闻岳对顾明朝的态度极其恶劣,恨不得把多年前受到的委屈连本带利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