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厨子瞪着她。
赵素芬脸上没啥表情,以前她或许还会发憷,现在她还怕个屁!有本事就把她休了,但他若是想休她,她必是要带着狗子一道走的,不然她就一把菜刀砍死这家里所有人,不让她好过,大家伙就都别过了!
心头一旦没了念想,那真就跟孑然一身似的,她无所畏惧了!
反正桃花嫁了个能顶事晓得心疼她的男人,女婿瞧着是个好的,便是她没了,桃花和大虎也不会不管满仓和狗子。这么想虽然对不起女儿,但赵素芬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觉得自个再忍下来,继续在钱家当牛做马,谁都可以骑在她脖子上拉屎撒尿,她怕是迟早要和钱厨子同归于尽。
她还没抱到外孙呢,她凭啥要死?
他都要抱到外孙了,她赵素芬说啥都要比他多活个好几十年,凭啥要和这老不死的换命?她不想把自己憋死,那便彻底撒手不管了,大家伙一起疯,看谁疯得过谁!
这破家都别要了!
她不但要去女儿女婿家吃酒,她还要住两宿!谁敢拦着她,她现在就去灶房里拿菜刀,都别去吃别人家的喜酒了,来钱家吃席吧!
她背着包袱,冲钱厨子冷笑两声,推开门便出去了,留下钱厨子对着被摔上的屋门干瞪眼。
赵素芬去狗子屋给他拿了两件厚实衣裳,桃花见娘收拾好,一家五口站起身便要走。钱大郎见后娘真撒手不管家里,顿时急了,跟着追到门口:“那这家里咋办啊,咱家的鸡和猪咋整啊?”
“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你不会喂吗?”
赵素芬第一次对继子拉下脸,说话半点不客气,“再不济长嘴了吧?这么放不下心那就全杀了带去郑家给你妹子当贺礼!”
钱大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后娘,她说的这是啥话,她不是最稀罕家里这头猪和鸡舍里的老母鸡了?他婆娘一日没去割猪草,她都要在灶房里摔摔打打,恨不得把家砸了才好,眼下她说啥?把猪杀了??
“我和狗子要在桃花家多耍几日,这家你们父子三人看着办罢!”
说完,赵素芬一手拉着桃花,一手拉着满仓,看着被卫大虎捞到胳膊上坐着的狗子,头也不回出了家门。
大门被摔上,隔绝了钱大郎惊愕的表情。
没搭理村里人询问她背着包袱这是要去哪儿,赵素芬带着女儿女婿和两个儿子出了村。在村口遇到王大娘,桃花和卫大虎的亲事可是她一手撮合的,她可是桃花和卫大虎的媒人,面对她的询问,赵素芬脸上全是笑,拉着她的手亲热道:“他们小两口孝顺,我那亲家有心,叫他们来家里接我和儿子们去家里吃酒,留我小住两日。这不,说山脚下冷,叫我多带两身厚衣裳,他们有今日,还得多感谢你当初操心了!”
王大娘抓着她的手也是连连笑,她看了眼卫大虎和桃花,直点头。她不是正经媒人,就是当姑娘时和卫大虎的娘是手帕交,也算半个长辈,眼下见他和桃花感情好,她自然是满意的不行。
她做媒图啥啊,不就是图小两口感情好嘛!眼下看来是真不错,她是牵了一段好姻缘!
桃花和卫大虎都笑着叫婶儿,卫大虎也开口邀请她去家里吃酒,王大娘笑着拒绝了:“你们有心啦,不过家里这几日正忙着呢,实在走不开,就不去了。”
“可是因卖粮的事儿?”
一个村住着,赵素芬是晓得她家这几日在闹啥,今年新下的粮,村里多数人都卖给了相熟的粮商,钱家也卖了些,倒是王大娘家没卖。她女儿女婿前几日回来,女婿说认识隔壁镇上粮铺的掌柜,人家欠了他人情,愿意来家里收粮,比他们定河镇价钱要高上一文,游说他们卖粮呢。
他们家这几日就因这事儿家里闹得欢,村里人都知晓。
王大娘点点头,心里也是愁得很,她今年不太想卖粮,也说不清为啥,就是不愿卖,当初他们定河镇的粮商下来收粮时,她愣是拦住了家里所有人,为此公公和男人对她都很有些意见。可前几日女婿回来说平安镇的粮商愿意拿出比定河镇的粮商高出一文的价钱来收粮,她男人立马便心动了。
可不知为何,她这心里头不安得很。
卫大虎在旁边听了个全须全尾,他看了眼媳妇,桃花抓着他的衣角,点了点头,卫大虎便看向王大娘:“婶儿,你还记得咱村有个嫁到平安镇的姑娘吗?就是李大壮的妹子李春英。”
王大娘点头,不知他咋突然说起李家姑娘了:“我认得啊,李家就在我娘家前头,李春英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她前些日子带着男人和儿子回村来,她夫家在平安镇开杂货铺的,不知是她家流年不利,还是平安镇不安生,一伙人冲进她家把铺子砸了,还把她公爹打成重伤,她和她男人去县里报官,连县老爷的面儿都没见着。许是他们报官走露了风声,那伙人隔日又来了,还把她婆母给捅死了。”
卫大虎顿了顿,说:“娘死了,她男人去县衙敲登闻鼓,却被几个官爷拖进去打了一顿丢出来,冤没伸着,身体还打坏了。”
王大娘听得浑身直冒冷气。
其他的,卫大虎便不多说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若非他和桃花的姻缘是王大娘一手促成的,卫大虎也不会和她说这些。
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体会了,他能说的都说了。
一家五口离开了杏花村,直到彻底看不见村子,赵素芬胸口积压的那股郁气才终于吁了出来,她扭头看向已经长到自己肩膀高的大儿子,眼圈立马红了,她紧紧抱着满仓瘦弱的肩膀,抓着他臂膀的手指都陷入到了肉里。
满仓,她的满仓啊。
满仓感觉到疼,但他心里却仿佛流入一股暖流,他终于又被娘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