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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今儿，挤来挤去人群里，有个瘦老头子，缩头藏脸，也不打灯笼，眼珠子却在人fèng里乱钻。忽然，赛过猫见耗子，撞开几个人一头扑过去。墙边，挨着个破柜子，蜷腿蹲着一个男人，跟前地上铺块布，摆着一个白铜水烟袋，一个大漆描金梳妆匣儿，几卷绣花被腰子，还有三双小鞋，都是红布蓝布，双合脸，极窄极薄，鞋尖又短又尖赛乌鸦嘴，天津卫看不见这样的鞋。瘦老头子一把抓起来，翻过来掉过去一看，就喊：&ldo;呀！鸦头履，苏北坤鞋！&rdo;

这男人瘪脑门鼓眼珠子，模样赛蛤蟆。仰脸瞅瞅这瘦老头子说：&ldo;碰到内行，难得。您想要？&rdo;

瘦老头两个膝盖&ldo;嘎巴&rdo;一响也蹲下来，低声说：

&ldo;全要！这儿压根儿碰不上这鞋！&rdo;

这瘦老头子好怪。在鬼市买东西，碰上中意的也得装不懂不在意不中意，哪能见了宝似的！可更怪的是卖东西的蛤蟆脸男人，并不拿出卖东西的架式，也赛见了宝。问道：&ldo;您好喜这玩意儿吧？&rdo;

&ldo;说的是。告我您这鞋哪弄来的？您是南边人？&rdo;

&ldo;您甭问，反正不是北边人。老实告您，我也好喜这玩意儿，可如今江南几省都闹着放脚。小鞋扔得到处都是，连庙里也是，河里还飘着……&rdo;

&ldo;造孽造孽！&rdo;瘦老头子连说两句，还不尽意，又加一句，&ldo;还不如把脚剁去呢！&rdo;沉一下把气压住便说：&ldo;您该逮这机会把各样小鞋赶紧收罗些，赶明儿说不定也是宝贝。&rdo;

&ldo;说的好，您真懂眼。听说，北边还不大时兴放脚？&rdo;

&ldo;闹也闹了，放鞋的还不多，叫唤得却够凶，依我看这风剎不住，有今天没明天。&rdo;瘦老头子直叹气。

&ldo;是呵，我听说了，这才赶紧弄几麻袋南边的小鞋，到北边转转，料想能碰上像您这样有心人肯花钱存一些。我打算卖一些南边的，买一些北边的，说不定把天下小鞋凑全了呢！&rdo;这蛤蟆脸男人说：&ldo;我已经存了满满一屋子！&rdo;

&ldo;一屋子？&rdo;瘦老头子眼珠子刷刷冒光，&ldo;好呵，宝呵，你这次带来都是嘛样的？&rdo;

蛤蟆脸男人抿嘴一笑，打身后麻袋里掏出两双小鞋递给瘦老头子，也不说话，好赛要考考这瘦老头子的修行。

瘦老头子接过鞋一看，是旧鞋，底儿都踩薄了。可式样怪异之极。鞋帮挺高，好赛靴子高矮，前脸竖直，通体一码黑亮缎，贴近底墙圈一道绣花缎边。一双绣牡丹寿桃，花桃之间拿线fèng几个老钱在上头，这叫&ldo;富贵双全&rdo;。另一双绣松叶梅花竹枝，松托梅，梅映竹，竹衬松，这叫&ldo;岁寒三友&rdo;。再看木底和软底中间夹一片黄铜。瘦老头子说：

&ldo;这是古式晋鞋。&rdo;

蛤蟆脸男人一怔，跟手笑了：

&ldo;您真行！能看懂这鞋的人不多！&rdo;

&ldo;这鞋也卖？&rdo;

&ldo;货卖识家，别说价了，您给多少，我都拿着。&rdo;

这前后五双瘦老头全要，掏出五两给了。要说这些钱买五双银鞋也富裕。蛤蟆脸男人赶紧把银子掖进怀里，满脸带笑说道：

&ldo;说句老实话，这鞋现在三文不值二文。我不是图您钱，是打算拿它买些北方小鞋带回去。您要是藏着各样北方小鞋，咱们换好了，省得动钱！&rdo;

&ldo;那更好！您还有嘛鞋？&rdo;

&ldo;老先生，您虽然见多识广，浙东八府的小鞋恐怕没见过吧！&rdo;

&ldo;打早听说浙东八府以小称奇，我二十年前见过一双宁波小脚，二寸四。可头两年见过京城一女子，小脚二寸二。那真叫小到家小到头啦！&rdo;

&ldo;那也比不过广州东莞小脚，二寸刚刚挂点零。一双小鞋，一抓全在手心里。还有福建漳州一种文公履，是个念书人琢磨出来的，奇绝！&rdo;

&ldo;嘛绝法？&rdo;

&ldo;竟然有股书卷气。有如小小一卷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