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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拥挤的病房里,老秦媳妇大口咬着一块奶油蛋糕,秦采燕在床边看着她笑。
冬至是秦采燕的生日,这在老秦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每到这一天,让那孩子多吃个煮鸡蛋就算过生日了。小地方不讲究这些,只有老秦生日是大事,叫上几个牌友,做上几个好菜,再一起喝上他两盅。
今年秦采燕的生日在医院里过,也算是过出点新意了,有蛋糕,还有小菜。蛋糕是卢小苇买来的,他没吃过,看老秦媳妇吃得香,他也跟着吞了几下口水。
桌上有两个素菜,一罐清粥,是老牛媳妇下午送来的,今晚老秦媳妇胃口格外好,可能是菜色清淡合她口味,每样都吃了不少。
秦采燕晚上想住在病房里,陪陪自己妈,可医院病床紧张,没有空余的床位,要是花钱租床,让老秦知道,又要闹了。
两人在病房磨蹭了很久才出来,李二壮的驴车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那头驴年纪不小了,夜路走得慢,车板颤颤颠颠,身后的医院大门渐渐模糊成朦胧的一小团。今晚的星星也吝啬,总是忽略地上的人,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第二天一早,护士来查房,老秦媳妇死在了病床上,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了。
她仰躺在洗得发黄的床单上,双目紧闭着,嘴巴也抿成一条线。
对于那时候的卢小苇来说,她静止的模样像是睡着了,甚至安详得让人忘记她身上还有没来得及痊愈的伤病。他看着她,想到自己的娘,觉得人死了不过就是睡着了,也没那么可怕。
人死在了医院里,就是没治好,没人会再去纠结那人为什么会住进医院。
老秦媳妇的死因可以用她住进医院后的结果一笔带过,就像她的名字,在她不太漫长的前半生里,很少被提及。
老秦媳妇有个秀气又雅致的名字——王雅茹,只是这份秀气雅致,后来被生活一点点吞掉了。村长媳妇也是在帮她办手续、开证明的时候,才知道她的名字。
老秦家没有儿子,发丧成了难题。
村里谁家有了难题就意味着又有了开会的由头。堂屋里的烟袋锅又冒起了烟,他们在抽完了一袋新烟草的时候终于商议出了结果,让卢小苇给老秦媳妇摔盆戴孝,让这个女人体面地走这最后一程。
后屋简易的灵堂里,老秦媳妇躺在红色纸棺里,今天的老秦媳妇,不再是平时的黯淡模样了,脸色红润,唇角上扬,就像个新嫁娘。
卢小苇偷偷给白事先生塞了五十一块钱,是上个月老秦媳妇给他的工钱。先生拿了钱,给用了点好胭脂。
丧礼办得简单利落,绝不铺张,村里几个孩子没见过办白事的场面,偷偷溜到后屋,小手扒在棺材边上看。
纸棺红彤彤的,棺壁上还描着成群的童子。老秦媳妇躺在里面,像是被一群孩子簇拥着。
卢小苇被排在送葬的队伍最前面,头上腰上都缠了孝带。老秦家没有儿子,若是让女儿站在最前排是要被笑话的,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他没了爸妈,早就没了忌讳。
其实,卢小苇是愿意的,老秦媳妇对他好,他想好好地送她走。
村里的女人们站在角落,三三两两抹着眼泪说老秦媳妇命苦,可也有很多人选择用“福薄”去代替“命苦”,家里开了那么大的养鸡场,女儿再过几年也能嫁人了,说走就走了,当真是福气不够。
没人会去苛责队伍里一言不发的老秦,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克死”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嫁祸。
领头的先生拉长着调子喊道:“孝儿摔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