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隆庆帝久久不语,陆景行出声询问:“皇上?”
隆庆帝这才回过神来,他掩饰性地笑了笑:“自然是见过的。”
陆景行皱眉,他从未在隆庆帝面前透露过有关身世分毫,却不知隆庆帝以为他是谁。于是,他神色淡淡:“先父一直在乡下谋生,籍籍无名,未曾窥得天颜,皇上可能认错了。”
“没有认错。你养父武功很好,把你教的也很好。”隆庆帝轻叹了一口气,“你父母如果泉下有知,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很欣慰。”
陆景行心头一跳,他尽量平静地问:“皇上说什么?什么养父?什么父母?”
他想,隆庆帝可能误会了什么,却不知道隆庆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隆庆帝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慈爱地看着他:“孩子,你不知道,把你养大的父亲并非你的生父。你的生父是先太子傅征,朕的皇兄。”
陆景行瞳孔微缩:“什么?”
早在扬州时,他就掩去了自己在晋城生活过的痕迹,参加武举时,用的也是扬州陆景行的身份。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会用自己的努力拿到想要的东西。
“太子遗孤”这个身份,他不想借用,也不屑借用。
只是,隆庆帝为什么会误以为他是太子遗孤?
看出了他的震惊,隆庆帝温和一笑:“你不必慌乱,你放心,这件事朕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咱们叔侄俩之间的秘密。你肯定很奇怪,朕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帝,怎么会查到你的身份?其实,这不是朕查到的。朕能查到什么呢?朕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你,是因为你刚出生的时候,朕见过你……”
陆景行眸中闪过讶然之色,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朕记得,你耳后的胎记。你必须得原谅叔叔的无能,朕救不了你的父母,也救不了你。”隆庆帝笑笑,“你还活着,朕很开心。”
陆景行咬了咬牙,沉沉说道:“皇上错了,臣的父亲姓陆,排行第四。臣与先太子并无任何关系。”
这辈子,他唯一认的父亲是陆邺陆老四,那个男人教养了他十三年,又为了保护他而丢掉性命,他只认这个父亲。
隆庆帝错愕,很快又了然一笑:“朕明白你的担忧。你放心,朕会保守这个秘密,而且,朕绝不会对你出手……江山与其落入外姓人手中,还不如交给你……”
陆景行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臣的生父是陆四爷,皇上的侄子另有其人。”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以胎记来判断人的身份,未免武断。”
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过耳后胎记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太子遗孤,但真正的太子遗孤在上辈子却直等到他扳倒了杨家之后,才跳出来。
隆庆帝动了动唇,微觉懊恼。他承认他方才冲动了,杨家权势滔天,他确实不该拿身份试探。他这么做或许只会给陆景行招致祸患。他心里明白就行了。
于是,隆庆帝笑了笑:“你说的是,是朕武断了。可能是因为朕做梦都希望皇兄还能活着吧?如果他活着,朝堂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儿子如果在世,也肯定像他一般优秀,不会像朕一样,处处受人辖制。”
陆景行轻哼了一声,心说先太子傅征究竟怎样,他没接触过不太清楚。但是真正的太子遗孤穆承志如何,他还是知道的。
穆承志此人充分继承了先太子的绘画天赋,号称书画双绝。然而政治才干,并没有多少,所能倚仗的无非是身上流淌的傅氏血脉。但是也就是这傅氏血脉,能让不少太子旧部心甘情愿追随。
陆景行心想,这一次,他会扳倒杨家,但绝不会为人做嫁。
隆庆帝如今在宫中不得自由,自然不敢留他太久,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挥手令他退下了。
直到陆景行告退后许久,隆庆帝还在回想着方才的情形,试图找出陆景行与先太子在外貌上的相似之处。
很遗憾,并没有多少太一样的。只不过细想起来的话,陆景行的眉眼有几分像先太子妃白氏。
虽然当着陆景行的面承认自己武断,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尽管他的这一判断除了能让他心里稍微安稳一些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
在距离陆宅还有一炷□□夫的路程时,陆景行被人拦了下来。他并未下马,而是勒紧了缰绳,直视对面马车前站着的文士:“穆大人?好巧。”
来者正是吏部尚书穆晏。
穆晏摇了摇头:“不巧,本官是特意在此恭候将军的。”
陆景行牵了牵唇角:“是么?”
清了清嗓子,穆晏笑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们穆家失礼……”
“听说穆家大房与二房不和。”陆景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看来是误传,不然穆大人也不会把穆家小姐的玩笑放在心上。”他笑了一笑:“穆大人,景行还有些事,恕不能奉陪了。”
冲穆晏点头致意后,陆景行纵马而去。
留下穆晏神情渐渐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