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骥引导句扶和孟琰说:“你们想呀,司马懿轻兵掩袭房陵,千里疾进能携带多少点粮食,不是纸上谈兵的腐儒能干得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句扶听完哈哈大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领军,你现在不也是这么干的吗?”
“那能一样吗?”赵骥解释说,“我们虽然带的粮也少,但房陵城里有粮呀,只要我们抢在司马懿之前冲进城去,且看谁熬得过谁”。
说完,赵骥向正在休息的士兵们昂昂头示意说:“明天路上一级级把我刚才说的这番话传下去,让大伙儿都知道,最多也就剩两天的路程了,行军再累也总好过打败仗,明天大伙儿都再加一把劲,到了房陵叫孟达那厮请客”。
句扶、孟琰哄然大笑。
次日鸡鸣时分,赵骥率部再次启程。
另一边,魏军大营中士兵们也正在列阵,他们这次来得急,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主将司马懿也没有下达就地伐木打造云梯、冲车等器械的命令,士兵们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式,使用简易的木梯蚁附攀爬。
这种过于简单的攻城方法使得魏军付出了极不划算的伤亡比,士兵们只能用盾牌顶着城墙上不断扔下来的石块、砖头冒死往上攀爬,但往往爬到一半,就会被守兵用拆掉民房大梁弄来的圆木推翻掉。
在司马师率领由部曲组成的督战队的威慑下,士兵们眼见着同伴的人头血淋淋的用尖竹插在身后,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冲,在受挫后再呼啦啦的退下来。
好在魏军人多,足足是守军的十几倍,可以轮番发起进攻,达到一定的损伤后就会后撤休整,房陵守军却因为兵力匮乏得不到休息,加之本来就准备得不充分的守城物资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城头逐渐呈现出险象环生的败势。
攻城的魏军攻得难受,由于缺少大型器械,无论兵将都是一肚子有劲使不出来的郁闷,只能靠着堆人头来和守军拼消耗
好不容易挨到天暗,随着魏军中军响起鸣金声,攻守双方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房陵城头,孟达的外甥邓贤凝视着潮水般的魏军眼色黯然,他扶着女墙久久不语,连李辅走到他的身边也没发现。
“咳咳”,李辅假意清清嗓子打断邓贤的思绪,“魏军来得太快了,我们兵马未集、城池未固,也不知道明日还守不守得住”。
李辅是关中人,和孟达是同乡,他自幼随父亲为躲避兵灾逃到了益州,外地人逃难到了益州后,和本地人争夺资源、矛盾激烈,只能抱团求生存,这也是所谓“东州系”的由来。
在刘焉、刘璋父子的刻意利用下,东州人和益州人甚至多次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东吴名将甘宁就是发动叛乱失败后才逃去荆州的。
孟达投靠刘备后,被授予了四千户东州兵,李辅就是其中之一,他跟着孟达先驻守南郡,又攻克宜都郡,最后北上房陵至今,因为作战勇猛又与孟达同乡,所以才二十出头就提拔为统兵千人的校尉。
邓贤抱拳作礼问到:“李将军部下伤亡很大?”
“还行”,李辅苦笑着说,“死的加上重伤上不了阵的也就折了一半人,嘿,跟其他人比算是少的”。
邓贤心头一沉,他统领的是舅舅孟达身边的亲兵,作为机动预备兵力,他部下的伤亡虽然也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但跟李辅比可就好多了。
古代封建军队的伤亡承受能力相比现代军队差得多,能在承受十之一二的伤亡还不崩溃的,就绝对可以称得上强军了,邓贤部下的伤亡达到了三成,没想到其他将领居然更惨。
守城的孟达军守得极为艰难,攻守双方军力差距过于悬殊,但守军全都家在本地,全家老小都在自己身后,他们畏惧魏军破城后祸害妻儿父母,全凭一口气才撑到现在,不然早就投降了。
李辅长叹道:“我正妻一直未孕,新纳的妾室去年刚给诞下一个儿子,模样长得很是可爱,我现在最大的快乐就是回家后能抱着儿子逗上一逗,每当听见小家伙‘咯咯咯’的笑音,我就觉得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李辅听完心沉得更重:“我死了倒是无所谓,就是可怜我那孩儿才刚行了冠礼,还没成家生子嘞,我家这小子读过书,跟他老子不一样,本以为家里能出个文官,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他带在身边一起来房陵这个鬼地方”。
要是魏军破城的话……反贼的儿子就算不死,也只剩下一辈子与人为奴的命运了。
李辅看着邓贤的面部痉挛抽搐,暗暗攥紧腰间的刀柄,小心说到:“咱们要是不想害了全家性命,就必须得想点办法才行”。
办法?邓贤被李辅这句话猛的震醒,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刀柄,厉声问到:“你想做什么?”
李辅面色阴鸷,随他同来的几名部下本来站在远处,见到李辅握刀后,此时已经不声不响的悄悄围了上来。
邓贤眼睛一瞪,“唰”的拔刀出鞘怒喝到:“舅舅他待你不薄,你居然想背叛他?”
父母去世后,少年时期的邓贤就离开关中的平陵老家,南下益州投奔舅舅孟达,孟达一直把邓贤当作儿子般看待,不仅抚养他长大成人,还给他娶妻成家,甚至将亲兵部曲也放心交给邓贤。
沉默片刻后,李辅忽然松开握刀的手,挥挥手示意围上来的士兵们退开。
“我知道孟将军是你至亲”,李辅对邓贤按刀戒备的动作视而不见,上前一步狠狠盯住他,疾声说到,“那你就没有想一想你的儿子?你可以尽忠尽孝,可他以后怎么办?是被砍下头吊在城门,还是给那些世家大族当一生的奴仆?”
邓贤浑身发抖,身上的甲叶微微颤响,但按在刀柄上的手却始终没有拔出来,显然是被李辅刚才那番话重重击中了心坎上最软的那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