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也许等上个五百年,世界还没有变化,我对这不感兴趣。&rdo;
&ldo;你总不至于想象一个季节就可以重新创造一个世界吧。&rdo;
&ldo;你说话的口气就像若利,真好笑。看你说话的样子,仿佛我对他们那套玩艺儿了如指掌似的。可实际上,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加入共产党。那个党跟别的党没什么两样。&rdo;
&ldo;又坏事了。&rdo;我卸了妆,遗憾地在想,&ldo;她多么需要成功一次啊!&rdo;
&ldo;最好是像樊尚那样独来独往。&rdo;她说,&ldo;他呀,是个纯洁的人,是个天使。&rdo;
一个天使,她过去谈起迪埃戈时常用这个词。她也许从樊尚身上发现了曾拨动了她心弦的那种宽宏大量,那种别具一格。不同的是,迪埃戈只将疯狂的爱倾注于作品之中,而樊尚恐怕就会在生活中发泄自己的爱了。他常跟纳迪娜睡觉吗?我并没有这样猜度,可这些时日他俩频繁幽会。我为此而庆幸,因为纳迪娜在我看来虽然显得狂躁,但也很开心。所以,当清晨5点听到这阵门铃声,我心里并没有半点担忧。纳迪娜夜里没有归家,我猜想是她忘带钥匙了。可一开门,我见是樊尚。他对我说:
&ldo;您别担心。&rdo;
他这么一说,倒使我马上局促不安起来。我急忙问道:&ldo;纳迪娜是否出了什么事?&rdo;
&ldo;没有,没有。&rdo;他说道,&ldo;她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rdo;他果断地朝起居室走去。&ldo;连纳迪娜也是个弱女子!&rdo;他以厌恶的神态说道。他从茄克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份地图,摊在桌上。&ldo;简单说吧,她在这个十字路口等着您。&rdo;他指了指尚蒂伊西北角两条小道的交汇处说道,&ldo;您必须弄辆车子,马上到那儿去接她。佩隆肯定会把报社的车子借给您的。可不要跟他解释什么,只向他借车,别的不要说,更不要提到我。&rdo;
他一口气交待了情况,声音沉着而又严厉,我怎么也放不下心来。我断定他心里充满恐惧。&ldo;她在那儿干什么?是否出了事故?&rdo;
&ldo;我告诉您没有?她脚坏了,没什么关系,只是走不动了。可您必须及时赶去。那地方您看明白了吧?我画个十字。您到了那里只要按喇叭或喊一声,她就在公路右侧的小树林里。&rdo;
&ldo;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我要弄清楚。&rdo;我说。
&ldo;职业秘密。&rdo;樊尚说,&ldo;您最好还是马上给佩隆打电话吧。&rdo;他补充道。
我讨厌他这张苍白的面孔、两只血红的眼睛和这副漂亮的侧影,可这仅仅是一种毫无力量的愤懑而已。我拨了亨利的电话号码,听到了他那惊诧的声音:
&ldo;喂!是谁呀?&rdo;
&ldo;是安娜&iddot;迪布勒伊。对,是我。我有件急事请您帮忙。请您别多问了。我马上需要用一辆小车,需要行驶二百公里的汽油。&rdo;
极为短暂的一瞬沉默。&ldo;正巧,昨天车子加满了油。&rdo;他声音极为自然地说,&ldo;我这就去开车,半小时后车子就到您家门口。&rdo;
&ldo;请把车子开到圣安德烈艺术广场吧。&rdo;我说道:&ldo;谢谢。&rdo;
&ldo;啊!好极了!&rdo;樊尚裂嘴大笑道,&ldo;我看佩隆看得很准。真的放心吧。&rdo;他补充道,&ldo;纳迪娜没有任何危险,要是您快一点就更好了。嗳,不要跟任何人说什么!她向我起誓可以完全信任您。&rdo;
&ldo;可以。&rdo;我跟着他向门口走去,说道,&ldo;可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rdo;
&ldo;我向您发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rdo;
我真恨不得在他走后马上猛地把门关上,可我还是轻轻地关上门,免得吵醒了罗贝尔,幸亏他此时正在酣睡,我听他上床睡觉还不到两个小时。我急匆匆穿上衣服,脑中浮现出过去的那两个黑夜:我焦急地等待着纳迪娜,罗贝尔则在巴黎城四处寻找,多么可怖的等待啊。今天,情况更是糟糕。我肯定他们做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因为樊尚充满恐惧。也许是干了偷盗或抢劫那等事,上帝知道。可是,纳迪娜无法徒步去车站,必须让我在事情败露、纳迪娜被人发现之前赶到那里。纳迪娜孤独一人,已经在黑夜、寒冷和恐惧中等待了我几个小时。这是一个初夏的清晨,散发着柏油和草木的气息,再过几个小时,天气就要渐渐炎热起来。此时,河畔寥无人迹,鸟儿在清晨的凉爽与岑寂中歌唱。这是一个晴朗爽快的清晨,然而却笼罩着焦灼不安的气氛,犹如逃离巴黎的那个早晨。
我刚到了几分钟,亨利便抵达了广场。
&ldo;车子到了。&rdo;他乐呵呵地说。他手握方向盘没有挪位:&ldo;您不愿意我陪您走一趟?&rdo;
&ldo;不,谢谢。&rdo;
&ldo;真的?&rdo;
&ldo;真的。&rdo;
&ldo;您很久没有开车了。&rdo;
&ldo;我知道我自己会开的。&rdo;
他下了车,我坐到驾驶位上。他问道:
&ldo;是因为纳迪娜的事吧?&rdo;
&ldo;是的。&rdo;
&ldo;啊!他们利用她向我们下手!&rdo;他声音愤怒地说。
&ldo;您知道是怎么回事?&rdo;
&ldo;多少知道一点儿。&rdo;
&ldo;那快告诉我……&rdo;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ldo;只是猜测。听我说,我整个上午都在家,如果用得我的时候,不管什么事,就打电话来。&rdo;
&ldo;千万不要出车祸。&rdo;我叮嘱自己,驱车向拉夏佩尔城门驰去。&ldo;我极力强迫自己谨慎驾车,尽量安下心来。&rdo;亨利似乎猜测樊尚撒了谎:也许他们好几个人在等着我;也许纳迪娜压根儿就不跟他们在一起。&ldo;但愿如此!我宁愿疑心自己上当受骗,也不愿去想象纳迪娜在漫长的黑夜中被冻僵、被吓呆,经受恼恨的煎熬。
大公路上寥无人迹。我向右转弯,驶上了一条小公路,继又行驶在另一条小公路上。十字路口也空荡无人,我按了按喇叭,仔细看了看地图:我没有走错。是不是樊尚搞错了?没有,他指点得很精确,根本不可能有错。我又按了按喇叭,接着熄了马达,走下车子,进了右侧的小树林,呼喊着:&ldo;纳迪娜。&rdo;开始轻轻地呼唤,继而越喊越响。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我终于明白了这些词的真正含意。&ldo;纳迪娜!&rdo;没有回音,仿佛我呼唤的是迪埃戈。她也一样,已经化作了一团气息,无影无踪。她应该就在这儿,完全应该在这里,可她却不在了。我急得团团转,折断了枯枝,踩着新鲜的苔藓,不再呼喊了。&ldo;他们肯定把她抓起来了!&rdo;我恐惧地想。我回到了车边。也许她等得太累,等得不耐烦,鼓足了勇气独自一人找附近的车站去了。必须追上她,无论如何必须追上她,此时呆在空荡的月台上,别人会认出她来的。去尚蒂伊,她可能不被发觉,可那儿太远了,我路上也会碰到她的呀。她也许选择了克莱蒙站。我紧紧地盯着地图,仿佛可以从中挖出答案。去克莱蒙有两条路可走,她很可能抄了近路。我拨了点火开关钥匙,启动汽车,心脏怦怦地开始绝望地跳动起来:马达竟没有发动起来。车子终于启动了,在公路上颠簸着向前奔驰。我湿乎乎的双手在湿漉漉的方向盘上滑动。我的周围仍然笼罩着沉寂。可阳光已经不可阻挡,村庄里各家各户很快就要开门。&ldo;他们就要逮捕她。&rdo;沉寂、空荡,这份宁静显得多么恐怖。公路上,克莱蒙的街道上,车站里,都不见纳迪娜的踪影。她可能身边也没有地图,对这一地区也不熟悉,正在村野里盲无目标地乱闯呢,他们就要抢在我的前面把她抓住。我掉转车头,准备抄另一条路回到十字路口去,然后再设法在周围的大路小路上寻找,直到油箱用干为止。那该怎么办?不要再问自己了,大路小路都得找个遍。车下的这条公路伸向一块高丘,两旁是绿油油的庄稼。突然,我瞥见纳迪娜向我迎来,唇间挂着微笑,仿佛我们早就安排了这次约会似的。我猛地停下车子,她不慌不忙地慢慢走了过来,声音十分自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