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见男子不爱惜身体,畏惧于耶耶的林真悫、林真琰皆不敢前去劝谏,最后是林圆韫躬身去见,但并非是为劝说而去。
&esp;&esp;来至父母起居的房室,三十九岁的男子已然羸瘦,跽坐在妻子昔年最常席坐的几案西面,神色自若的在与自己下棋。
&esp;&esp;林圆韫在心中想若是阿娘见况,是否后悔离开,而后她开口行礼:“耶耶,你是在怨恨阿娘吗。”
&esp;&esp;林业绥闻言,冷冷抬眼,随即又重新垂了下去,语气终带着淡淡的愠怒:“怨,为何不怨?都已过而立之年还如小孩,一言不发就藏匿起来,她为所有人而想,为何不知道为我想,她心中惟独对我狠。”
&esp;&esp;闻见耶耶此言,林圆韫终于哑然而笑。
&esp;&esp;哪里是怨恨,分明是爱意。
&esp;&esp;然后,她又小心翼翼的出声:“我是在询问耶耶是否在怨恨阿娘不愿让李暨纳我为妻,毕竟阿娘是你的妻,又是博陵林氏的女君,天子还赐封其汉中君,她应该为你们而想,但阿娘因爱我而如此任性,不顾及你与博陵林氏。”
&esp;&esp;林业绥以两指夹黑子,闻言滞顿少顷:“你知道你阿娘这一生最不喜的是何物?是兰台宫。她岂会愿意让你再进去,而你是她十月所产,我未曾替她受罪,又如何还能去怨恨她,所以你们三姊弟的婚姻,只要她不颔首同意,在我这里便不行。”
&esp;&esp;林圆韫垂下脑袋:“因为从母与阿瞻?”
&esp;&esp;昔年她虽然年幼,但已经耳闻则育,过目不忘。
&esp;&esp;阿弟林真琰刚产下,阿娘还未相见就被郑氏抱入兰台宫。
&esp;&esp;而从母乃外大母的小女,年齿不过十而有六就忽然丧命,听闻是因为在孝和帝第七子逆反的三个月之中,从母进出兰台宫所致。
&esp;&esp;但十年以来,耶耶对于政见不合的臣工皆是贬谪外郡,从不以权势来危及他人性命,惟独那位出身范阳卢氏的前姨父卢项有异。
&esp;&esp;他在七年前丢失官印文书,随即又查出官印文书皆是他在任官吏的时候监守自盗,最后被施以磔刑。
&esp;&esp;卢氏家主在家门伏拜数日以求耶耶宽容也无用,甚至对他们所给出的交换条件视而不见。
&esp;&esp;前姨夫最终被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3],毕命。
&esp;&esp;阿娘在知道以后,躬身登车去往渭城谢氏的宗庙。
&esp;&esp;她亦开始明白,耶耶所做皆是为了阿娘。
&esp;&esp;然范阳卢氏欲再为豪门士族的壮志也始终未能得以实现,因为如今是她耶耶掌天下之政。
&esp;&esp;林业绥摩挲着妻子的白玉钗,怅然自失:“虽然她与你阿娘并非是同母而生,但你阿娘很宠爱她,即使言及是被你阿娘抚育而大的也并无偏差,与待你是相同的。”
&esp;&esp;林圆韫终于知道,为何阿娘身为食邑三千七百九十户的汉中君,数年来都常常不入兰台宫。
&esp;&esp;每逢宫宴,耶耶也是能推则推。
&esp;&esp;冬十月。
&esp;&esp;在阿娘失踪已经有一月的时候,林圆韫乘车至缈山的天台观,她虽然告知耶耶是欲来此为阿娘请求福佑,但实则是来见一人的。
&esp;&esp;在殿檐之下,铺设有非豪门皇室不能用的熊席。
&esp;&esp;席上有一人端正跽坐着,她右侧有两足黑漆红色云纹的凭几可倚赖,脖颈细而长,白皙的肌肤配以枣红色的绕襟曲裾袍,曲裾上还饰有精美的黑色金绣狩猎纹,又以玉带钩束衣,长垂至脛骨的杂佩系在腰间。
&esp;&esp;其左右侍坐两媵婢。
&esp;&esp;俨然是国都之中的豪门夫人。
&esp;&esp;林圆韫行至三尺处,不再放纵,如士族女郎端正行礼:“阿娘。”
&esp;&esp;谢宝因看过去,淡淡一问:“已经是十月,可有去为你小姑祭祀祝愿?”
&esp;&esp;林圆韫温顺颔首,屈膝与妇人同跽着一张坐席,然后应答:“在来谒见阿娘以前就已经前去祭祀。”
&esp;&esp;谢宝因欣慰而笑:“你祖母与二叔母是否也有一同祭祀。”
&esp;&esp;林圆韫伸手去抱着妇人的手臂,将头颅靠在其肩上:“阿娘居然还如此不放心我,为死者祭乃礼仪大事,我岂会轻易遗忘。”
&esp;&esp;祖母郗夫人在叔父林卫罹与叔母郭夫人成昏的第二年就归天,二叔母袁慈航在五年前因为产子母女皆殒命,在世上仅遗留有二子,二叔父林卫铆则始终不能放下,不愿纳后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