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谢宝因在东面坐席跽坐着,怀里抱着乳媪送来的林圆韫,轻轻抚拍哄睡,听到林却意说的这些话,莞尔一笑,亲眼看见曾经欺压过自己的人卸去那副骄横跋扈的相貌,看她们跪在脚边讨好自己,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esp;&esp;北边屋舍,林妙意满脸羞意的从居室离开,眉目间是说不出的欢乐,碰到杨氏也停下来,抬起双手,行肃拜礼,尊敬的喊了一声“二叔母”,随即体态轻盈的离开。
&esp;&esp;杨氏被弄得不知所措,这位三娘从前看到她就恨不得赶紧躲开,怎么突然就不怕她了,但此次不是因为这个娘子而来,所以没看几眼就去了郗氏的居室。
&esp;&esp;看到室内靠着凭几踞坐的妇人,开口就笑:“十几年没见,嫂妇还是从前的貌相。”
&esp;&esp;有客前来,这样的坐姿是十分不雅和无礼的,郗氏听见外面的声音,本来想要起身跽坐,但在发现是杨氏后,又不再动了:“娣妇也是风韵犹存,就凭你这张嘴便还能再年轻几十年。”
&esp;&esp;杨氏跽坐在妇人对面的坐席,忽视掉妇人的坐姿,笑言其他:“嫂妇离开建邺这么久,大约都不知道家中新来的这位女君举措之狠,我那六郎自从生下来后,这是法,要是因私废公,那族中子弟都会不服家主,而且从安是大宗,他在朝堂建功立业,谢五娘身为他的正室妻子,就是林氏宗妇,现在家中事务我也全部都已经交给她去治理,既然她是女君,那么她怎么做,我都不能管,我身为林氏的人,也要听她的,娣妇来找我,可能是找错了,要是哪里不舒心,你还是去找家中的女君说吧。”
&esp;&esp;可能是还不解气,妇人继续讥讽:“既然现在回到建邺,就不要再有巴郡那种贫瘠之地的陋习,林氏子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怎么用食在礼法里都有所规定,你也是从世家大族里面出来的女郎,陇东杨氏虽然是穷乡僻壤了一些,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无礼,这也幸好是圆韫没有什么事情,从安他们两个也不追究,可要是我这孙女出了什么事情,你那郎君的性命也别想留下半条。”
&esp;&esp;杨氏只知道郗氏因为身边的仆妇和谢宝因生了嫌隙,归家后也是为难,没想到还能有相护的时候。
&esp;&esp;她不尴不尬的挤出个笑,要不是怕林益知道,此时也不会忍着:“嫂妇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就是过来跟你说说而已,我前面是在夸女君,怎么突然就说到我和六郎身上了。”
&esp;&esp;郗氏滚着手中的佛珠,随和笑道:“只是说说就好,至于夸,娣妇来我面前夸也没什么用,不如亲自去女君面前夸夸,更显你对她的喜爱。”
&esp;&esp;杨氏讪讪离开。
&esp;&esp;等人走后,郗氏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对身边侍女命道:“你亲自去建康坊的陆家一趟,就说是我相邀她们过来相商两个月前写信所说的事情。”
&esp;&esp;侍女桃寿低头领命。
&esp;&esp;家中现在虽然是女君治理,但是她还清楚自己侍奉的是谁,女君那边有些事情可以说,有些事情不能,就算是说也要找准时机。
&esp;&esp;至少不是现在。
&esp;&esp;待到晡时时分,林却意才离开回到东边屋舍去。
&esp;&esp;听见庭院里面的风声,谢宝因把睡着的林圆韫轻轻放在卧榻上面,然后走去东壁的箱笼里拿出几件衣服和鹤氅裘。
&esp;&esp;随即跽坐在案前,认真叠着,对室内的侍女说道:“命家中奴仆把这些送去兰台宫的望仙门,就说是给林仆射的。”
&esp;&esp;近几日男子都一直宿在兰台宫的值房中,不止是他,还有谢贤、郑彧连同王宣也是,好像是为了西南那边的匪患,天子特地留下三省官员,以便能够及时相商。
&esp;&esp;侍女低头上前,从案上拿起衣物,匆忙离去。
&esp;&esp;玉藻、红鸢两个侍女也先后走进居室。
&esp;&esp;男子没有回来的这些日子,女郎林圆韫偶尔会来这里睡,夜里她们两个人也会睡在内室以外,一起守着女君。
&esp;&esp;孩子突然哭起来,谢宝因从案前起身,继续命道:“你们明日去请沈女医来家中一趟。”
&esp;&esp;红鸢想起今天用朝食的时候,下意识就开口问道:“女君哪里不舒服?”
&esp;&esp;“只是想让她给我看看身体。”谢宝因坐在卧榻边,微微俯身,轻轻拍着要醒来的林圆韫的胸口,话也说得不冷不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看何时能怀上。”
&esp;&esp;红鸢不再说话,默默侍奉着,女君突然说这件事情,肯定是跟那位夫人有关。
&esp;&esp;玉藻也安静的在地上铺着睡觉的衾被,但是心里却忍不住一酸,渐渐开始抽泣起来。
&esp;&esp;谢宝因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去管。
&esp;&esp;红鸢知道女君不愿意看到别人为她的事情哭,赶紧走过去,低声询问:“怎么了?”
&esp;&esp;“我也不知道。”玉藻自己抬手擦着眼睛,说话的声音也低到不敢去烦扰女子,“只是觉得胸口好像有一团棉花堵着,明明有千言想要说,但是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sp;&esp;她想,人活到某个时候,可能突然就会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