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他的儿子便显得要唯诺一些,想来也是没怎么出入过这些场合,就算背挺得多直,手部的细节和不敢与别人对视的神态还是会暴露他的心虚。周青先在暗处端视他们,眉间都是冷的,眸里如融雪一般没有温度。片刻后他嗤笑一声,将视线里的厌恶藏好,理好衣摆换成一张完美无暇的笑脸,坦坦荡荡地向他们走近,亲切地叫上一声:“爸。”徐以凡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眉头皱紧一瞬,很快调整成责备的口吻,反倒是问到:“怎么现在才到?”他视线瞟到周青先颈侧的痕迹,不悦道:“又是从哪里鬼混完才过来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不按时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周青先挑眉,佩服于他倒打一耙的能力,啼笑一声:“也是啊,这么重要个事也没等到您给我们邀请函,应该还是哥哥太重要了,爸爸给忙忘了吧。”“您但凡要是早点通知我,我肯定早早地给好哥哥准备一件大礼,也把妈妈接过来一起道贺呀。”他微微侧过头,很欣慰地看见徐以凡的表情狰狞了一秒。“来,我现在补上也行。”周青先便接着说,一边大方地往外掏卡,“哥哥你想要什么,有没有看上新出的车或者市中心的房,你随便要,弟弟给你买。”忽然被点名的哥哥身形一怔,视线很快地扫过周青先的脸,又垂到地面,话说得不太连贯:“我……这个……”徐以凡见他那样便有些窝火,拍着他的背让他站直一些,咬牙切齿地告诉他:“小森过来和你弟弟说两句话啊,你大方一点!”哥哥被拍得浑身一抖,终于颤颤巍巍地抬头,露出陈森那张苍白慌张的脸。两点四十八说实话,陈森模样生得不算难看,徐以凡的基因好,他的两个儿子都遗传了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和高挺的鼻梁。徐以凡当初也是靠这幅皮囊吸引到周淮的,再加上他那巧舌如簧能把人哄上天的能力,但凡是陈森学到个一星半点,也不会这么没底气。陈森长得还更高一些,只是他习惯一直驼着背,又不是很敢和别人对视,喜欢垂着头,所以总显得很窝囊。他被徐以凡点了一下,面露窘色,不安地顺了顺本就没有褶皱的衣摆,磕磕绊绊地说:“嗯……我不用的,有什么缺的爸爸都会为我添置的。”他冲着周青先讪笑:“劳弟弟费心了。”“是吗,那爸爸对你还挺上心的。”周青先弯弯眼睛,不咸不淡地讲道。徐以凡不太喜欢这话题的走向,及时中断他们:“好了,既然你也来了,就多去走动走动,和其他老总多熟络关系。”他又审视一番周青先的形象:“以后出席场合必须正式一点,这么吊儿郎当的,你妈妈从小教你的规矩是这样的吗。”这话中不知是哪个内容恼了周青先,他忽然便来了火气,面上还和善地笑着,话却尖锐了许多:“是,哪能和您大儿子比啊,是陈阿姨把他教得好一点。”徐以凡面上也有愠色,见着宾客们频频侧目,压低声音喊了他的名字:“周青先!”“怎么了?您不是还有个儿子在给您长脸吗,您急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张望,“怎么没见您把陈女士一块儿带来给您撑面子啊,是她不喜欢出门吗?”“够了!”徐以凡制止他,“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他摆出一副家主样子训斥:“你今天到底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来给人看笑话的。”周青先还想回话,却有另一道声音插入对话,方才勤勤恳恳带他来的司机挡在他面前,指桑骂槐道:“是啊小少爷,您可得多管教管教好自己才行,别和那些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个死样子。”周青先忽然酒没话说了。他看看司机略显得惶恐的视线,看看徐以凡愤怒又只得忍耐的表情,看看周围宾客探究打量的目光,看看陈森局促且不知所措的脸,有一瞬间会觉得没意思极了。一种熟悉的窒息感逆流而来,冷空气成了海水,漂泊的视线是漫无边际的藻,吸进肺里的是延绵不绝的小气泡。所以一切发生自然得不得了,周青先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呼吸好痛苦,活着好痛苦。周青先恍惚中想,这是不是周淮理想中的场景,她是不是在很期待这一幕,她不在现场任何一个地方,却能让在场每一个人都过得不舒坦。她就是存心要把一切搞得一团糟,她就是锲而不舍地想要全部都控制住。明显是被命令要说出这一句话的司机,被不速之客捣乱的宴席,尴尬又恼怒到说不出话的徐以凡,这一些通过那枚被装上窃听和定位的手机,会被周淮听去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