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老人的反应。而老人仍然目光空洞、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
&ldo;这家里的人平时没有留意过您的存在。所以,说不定会在您的面前露出真实的面孔。也许只有您会知道家里一些事和一些人的情况。家里有没有言行举止比较反常的人呢?不管有什么事,这对您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就算一点儿小事也好,希望您能讲给我听。&rdo;
高振的话对于老人来说十分突然,而他舞台剧般的语调更像是无声电影中吟诵的旁白。老人仍然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那里。尽管初次见面时的敌对感已经消失,但也丝毫不见任何好感。老人的感情已经埋进了深深皱纹的沟壑里,无处可寻。
听高振说完这些话,老人犹豫了很久,似乎是在考虑该怎样回答。最后他还是下不了决心,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再次迈着蹒跚的脚步,走进了院子。
真是一次令人尴尬的会面。
&ot;这个人比家里任何人都更难捉摸。&ot;
高振自言自语地感叹。
现在,高振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第三章天国的附梯
近六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牛眠洞红屋的事件也像梦境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躲藏进被遗忘的角落。高振纠结于两个世代的杀人案和南珍熙面临的危机中,陷人了困惑。髙振找来原本与此毫不相干的柳贤,对所有的家人一一进行了询问,而最后还是不见任何线索。这段日子又接了一连串的委托,再加上半年时间里并没有传来那家人发生任何变故的消息,高振以为自己有些神经过敏,就慢慢地忘却了。偶尔南光子会打来电话询问事情的进展,高振只是让她再和哥哥南成龙好好谈一谈。
尽管高振至今仍然不会忘记有着绝美容颜的南珍熙出现时的惊艳,但对南珍熙清晰的记忆已经和牛眠山人家的事件一起,在脑海里慢慢褪掉了颜色。然而,在一个凉意袭人的秋天的早晨,很晚才起床的高振看到一则让他震惊的新闻,一下把他的记忆重新拉回到现实。
10月5日早晨,釜山海云台区迎月岗附近,正在一别墅内疗养的南某(女,25岁)在别墅所在的山坡下身亡,临近居民发现后报警。警方调查结果显示,南某不久前患上视网膜色素变性症导致双目失明,从首尔来到海云台附近一所建在山坡上的别墅内疗养。当日早晨,南某从别墅里走出时失足坠落到山坡下死亡。警方认为死因是由于南某眼睛看不见,失足坠落致死。现在警方正以别墅的服务及管理人员、周边居民为对象开展详细的案件调查。
没错,就是她。视网膜色素变性症、盲人、姓南,25岁,南珍熙按照韩国的习惯,通常称自己26岁,其实只有25周岁。
高振失魂落魄地愣在那里,慢慢地伸出手拿出一支香烟。要知道,他已经戒烟很多年。高振默默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那凄冷荒凉的风景看了许久。今天,他突然感到一直独居的公寓里分外空旷。
他已经开始承认了,他喜欢她。他没有必要欺骗自己的心。她不是可以恋爱的对象,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是崇拜的对象。独自一个人时想起她,心里会变成春天开满鲜花的神秘花园,就像贝缇丽彩之于但丁,街头一次偶然的邂逅,她便成为但丁心中永远的女性,激发了他无尽的灵感。髙振受到的感动虽然已在自我的沉迷中消耗殆尽,但她清秀淡雅的姿态,却在髙振的大脑皮质深处留下了深深的印迹,震撼着他的大脑神经(前头叶)。在强调自我、互相咆哮的现代社会,她
那种能够慰藉心灵的微笑显得格外珍贵。男人可以为了女人的一个笑容变成置生命于不顾的傻瓜,就像歌中唱到的那样,&ldo;为了你的微笑而生,为了你的亲吻而死&rdo;。
只是短暂的相逢,却让髙振重温了17岁少年的情怀。柳贤曾经跟高振说过:&ldo;高振兄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老了。&rdo;而实际上高振也有过一脸青春痘的时光。中学时代迷上了日本女星药师丸博子,在《航海服和机关枪》中被阿飞团的机关枪射中后,面带微笑地低声呻吟着&ldo;快感&rdo;的场面里,高振得到了精神的宣泄,也失去了理性。南珍熙让髙振再次找到了那时的自己。这对于只剩下青春的蝉蜕的高振来说,是一种极其幸福的经历。赠与了高振如此贵重礼物的女人竟然被人杀害了,而且是在高振已经觉察到她面临的危机,正在努力调查的时候。
高振在一堆旧唱片里翻出一张凯特•布什的《暴风的山坡》,放在唱盘机上。歌中凯瑟琳抽泣着让幽灵进来的样子,跟南珍熙的形象重叠,高振不由得感到浑身发冷。
到底是哪个浑蛋?高振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这是一个已经发生了两起凶残的杀人案的家庭。一定有人会在她的死亡中获利。南珍熙死后,会得到一笔横财的人显然就是南光子所偷听到的:第二继承人,姓徐的人。
第二天的报纸上刊登了讣告,&ldo;盲人南珍熙&rdo;,灵堂设在牛眠洞她原来的家里。高振准备了赙仪金装在信封里,又找出了黑色西装和领带准备参加葬礼。
&ldo;您到底还是来了!&rdo;
柳贤在牛眠洞家里布置的简单的葬礼场上对高振说,他似乎预感到高振会来。因为葬礼仪式上可以更近距离地观察家里人的反应,属于一种珍贵的不可错过的案件侦查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