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去便好了。
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就好了。
他一向擅长克制,喜怒不形于色,正如同他对着那些幼时欺辱过他的下人,对着罪大恶极的永昌帝,面对着他们时,他能做到心中感受不到仇恨,面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他没有意识到,有些情绪,可以随着时间渐渐淡化,如同一滩死水。
而有些情绪,只会积少成多,到最后翻起惊涛骇浪,让人理智全无。
明枝夜半醒来时,发现身侧又无人。
她摸了摸上面的温度,已经完全冷下来了,说明他不在这里有一会儿了。明明在她睡前,谢予怀还躺在这里的,为何现在又不在?
最近这半年,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搞不懂,是不是他在背着她密谋什么。
她披上外衫,轻手轻脚地想打开门,想了想,门打开的声音还是有些大,她又转过去打开窗户。
谢予怀正站在门外。他外面披着一件墨蓝色的锦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身姿挺拔,气质出尘,松垮的外袍又给他增添了一分慵懒。头发垂落在脸侧,面孔俊逸若仙,眉目间带着冷清,目光没有焦点。
周围没有第二个人。
他站在那里做什么,不冷吗?明枝皱着眉头,完全想不通。
“谢予怀,你在那里做什么?”她问。
他听见声音回头,眼神中有几分诧异和慌乱,语气却很平稳:“没做什么,睡不着,随便走走。”
明枝大概懂了:“谢庭越回来了,你睡不着?”
谢予怀胡乱应了一声。
他走回屋里,将外袍挂在架子上,道:“睡吧,明天恐有一场苦战。”
没想到,他也会因为谢庭越带着一身战功回京而忧心啊。她还以为他对付这种人只是轻轻松松呢。虽然这个谢庭越吧,现在确实比以前棘手多了。
明枝又回到被窝里,被他带进来的冷气激得一哆嗦,语气温柔地安慰他:“没事,我会帮你。”
这点安慰,聊胜于无。
没过多久,她的呼吸又变得绵长,显然已经熟睡了。
他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发丝有一绺顽皮地垂落下来,搭在她小巧的鼻头之上,每当她呼吸,那绺发丝便飘起来,吸气时又跑回去。
他伸手,极尽轻柔地将那绺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
他的目光巡视着她的五官。若目光有实质,那恐怕是一团黏黏糊糊的胶水。
她的皮肤很光洁,像温润的羊脂玉。对双手都呵护得那么全面,对脸更是千倍百倍不止。她的眉毛是柳叶眉,弧度弯弯,再画眉只是画蛇添足。眼睛是桃花眼,眼睛大,眼尾又长,才让她笑时带着几分魅惑之色,不笑时又带着几分无辜之色。
她小巧的鼻……她嫣红的唇……
等他意识过来时,他已低下了头。那股草木香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他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后退。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在狂跳,仿佛要蹦出胸膛。他的脑子是一团乱麻,竟真的控制不住身体,这在从前,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