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想留在这里吗?留在长安,去大明宫里,做一个陈博士那样的太医。&rdo;
李璟不假思索地摇摇头:&ldo;我不想留在长安。&rdo;
也是了,长安固然繁花似锦,哪及袁州逍遥自在,若能挣脱这个金铺玉造的囚笼,做回那个自由自在的袁州小民,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吴议刚想开口,不料李璟却继续说下去:&ldo;我并不想做老师那样地位崇高的太医博士,我只想做个能救世济人的大夫,为天下人请一脉平安。&rdo;
眼前的少年神色坚定地望着自己,乌黑的瞳孔碎着晶莹的阳光,像一面耀目的镜子,映着自己微微诧异的神色,也仿佛映出当初那个初心未泯的自己。
&ldo;师父,你呢,你想留在长安吗?&rdo;李璟有些局促地望着他。
吴议不禁唇角一动,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ldo;长安乱花迷人眼,不如天下山高水阔得我意,我和你正好志向相投。&rdo;
李璟猛然扬起头:&ldo;此话当真?&rdo;
吴议微微颔首:&ldo;绝无虚言。&rdo;
不等李璟收起惊喜的神色,吴议便拿手上的书往他的脑袋上轻轻一敲:&ldo;但是不管如何,都要先把这七年给我好好地修满了!&rdo;
师徒两人正笑闹间,已有人推门而入,人还没到,一个酒嗝先扑面而来:&ldo;你们师徒两个,嗝……又借着我的地盘说什么悄悄话呢?&rdo;
李璟马上乖觉地去给祖师爷掺茶倒水,顺手加了两味酸甜醒酒的药材进去,递到沈寒山的面前。
小徒孙如此懂事,沈寒山倒也不计较他的鸠占鹊巢,往椅子上斜斜一躺,就有人老实乖觉地拿扇子送上凉风,也实在美哉了。
享受了半响小郡王的服侍,沈寒山才挥手让他停下手中摇动的小扇子:&ldo;行啦,去背你师父给的书,我有话要和你师父商量。&rdo;
李璟跟沈寒山也算打过不少交道,鲜少见他有逐客的时候,知道这是有不能告诉他的要事商量,也不多加纠缠,老老实实地抱走吴议方才敲他两下的书,悄悄地退出了门外。
吴议这才忍不住开口问他:&ldo;老师,究竟什么事情?&rdo;
第70章新罗前线
沈寒山徐徐饮下一口徒孙泡好的醒酒茶,才望着吴议,缓缓道:&ldo;戍新罗边防的唐军之中突然爆发了传尸之疫,此事颇有蹊跷,圣上已传诏太医署,要郑博士火速做出安排,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rdo;
火都烧到眉毛上了,也难为他还能如此悠悠然喝酒品茶,吴议心下捻动片刻,大概能猜出郑筠太医丞的安排。
&ldo;外科几位圣手自然少不得要去,内科之中唯老师素擅时疫,又侍候太……孝敬皇帝[1]多年,想来一定在前往新罗的人马之列。&rdo;
&ldo;不止是我。&rdo;沈寒山将那小徒孙孝敬的好茶搁在案上,眉毛一抬,颇为无奈,&ldo;还有你和你的小徒弟。&rdo;
吴议心头遽然一跳,从师而行,自然是他这个徒弟的本分,要安排李璟也跟着一起去,就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了。
李璟小小年纪就已经被天后封了南安郡王,又素与太平交好,恐怕在旁人眼里,他并不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小生徒,而是天后试图探看新罗边境的一双眼睛。
新罗战线一贯为刘仁轨独掌大权,即使走了,留下的也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李谨行,可以说这戍边的四万唐军个个都为东宫党的兵马。而李璟这个天后眼皮子底下养大的小番犬,恐怕未必会受到当地士卒的欢迎。
况且,此行不仅是一番对他能力的试炼与打磨,同时也是天后对他忠诚的一次考验。
在这样两面都未必能讨好的局面下,李璟的立场就十分尴尬了,若如实回禀武后,则必被士卒警戒忌惮;若凡事有所隐瞒,就会被天后毫不留情地摒弃。
别说是一个刚满十三的小小少年,就是把这事搁在吴议身上,也足够让他伤一番脑筋的。
也难怪沈寒山要提前请走李璟了,这种与人不善的事情,他向来是能避就避,避不了的,就装聋作哑,过他的快活日子。
吴议只能岔开这个话题:&ldo;那我们何时动身?&rdo;
沈寒山道:&ldo;即刻。&rdo;
果然,沈寒山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雨点似的匆忙而有律的脚步声,打门进来的居然是王福来。
王福来一贯笑眼眯眯的眼睛也少见地抹成一平横,狭长的眼缝将乌黑的眼仁剪成两长条,搁在那张圆滚滚的脸上,像嵌在宝盒中的两把锋利小刀。
他眼神一肃:&ldo;传天皇口谕,太医署沈寒山素擅时疫,须即刻与外科博士胡志林、针科博士秦鸣鹤一头赶往新罗战线,力保我大唐将士安危!&rdo;
沈寒山从椅子上一滚落,几乎跌在王福来的跟前:&ldo;臣谨遵圣上口谕。&rdo;
&ldo;圣上还说了。&rdo;王福来垂头低声道,&ldo;放眼太医署中,但凡有专长时疫、擅治传尸的都挑了去,凭你差遣调度,绝不允许有推脱之词。但只一条,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rdo;
专长时疫、擅治传尸,这话就差指名道姓地点到吴议头上了。他虽还无资格成为一名大唐医官,但已侍奉孝敬皇帝三年有余,早就把传尸一病摸得清清楚楚,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