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李治那么紧张新罗战线,若刘仁轨才被调离前线几个月,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就被新罗人重新夺回,那么本来就不甚稳固的新罗前线一定会军心大挫,连失数城。
除此之外,另一条战线上虎视眈眈的吐蕃也绝不是可以轻视的,刘仁轨就像是一颗治疗李治忧虑的定心丸,也像钉在敌人心头的一颗锋利的钉子,只要他老人家还能随时奔赴吐蕃前线,那么李治就可以心安,吐蕃则不敢妄动。
相反,如果他忙于应付新罗战线,就等于卸下了吐蕃心头的重负,给他们一个反咬一口的机会,到时候若两线齐开,兵民俱疲,很可能落得一线甚至两线的战败。
王福来亲自来宣口谕,就已经证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吴议来不及和沈寒山再多打商量,先匆匆收拾好东西,从秋到冬的衣物乱七八糟往包袱里一裹,沈寒山还想偷摸摸塞几坛子美酒进去,刚巧被赶来的郑筠博士瞧见,提溜着耳朵给他揪出房门。
&ldo;军中有的是打头的烈酒,只怕你没有脑袋去喝了!&rdo;
也难得有治得住沈寒山的人,郑筠这几年丝毫不见老,一双眉毛几乎倒竖起来,声如洪钟地教训他:&ldo;到了新罗,你就是领头的那一个,如此大任担在身上,若有再喝酒误事的,休怪老夫翻脸无情!&rdo;
您啥时候温和有情了?沈寒山心道。
郑筠敲打他两下,也没有多的功夫再交代,只郑重地吩咐道:&ldo;此事非同儿戏,军行一路艰辛,老夫只许你们活着回来。&rdo;
活着回来。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敲在吴议的耳中,严肃的语气中不乏担忧与紧张。
吴议明白郑筠心中的隐患,撸着袖子上战场可比不坐在太医署中看病开方轻松半点,刀剑无眼,随时都可能遭遇危险。
他们此行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控制住唐军之中的疫情,另一个,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安全地回到长安。
‐‐
一行数十人,除了圣上钦点的外科圣手胡志林,针科名流秦鸣鹤,再加尚以擅时疫闻名的沈寒山,以及被天后安插进来的李璟和数名博士所携带的体己徒弟,还有一人,是吴议怎么也没想到的。
虽然三年没见,但那双弯刀似的双眼实在叫人过目不忘,吴议不禁脱口而出:&ldo;徐师兄。&rdo;
徐容显然知道吴议在同行之中,并没有显示出很惊讶的样子,只回一个淡淡的笑:&ldo;议弟果然也在此行之中。&rdo;
昔年张起仁谋害孝敬皇帝一案中,就是这位徐师兄眼明心细先发觉出药汤的不对,直接越过张起仁向张文瓘举报此事,才牵引出后面一桩波澜起伏的大案。
吴议当初不及细想,徐容到底是得到张起仁的授意,陪他演这一出好戏以引出后文,还是想借机邀功,反咬一口自己的老师。
但不管如何,他总算是乘风而上,借着那次事件官高一阶,成为整个官学最年轻的医助教,如今仍旧是整个太医署中风头最劲的年轻人之一。
当日在张府之时,二人师兄弟相称,也算是亲热和睦。如今物是人非,徐容早已和张起仁划清关系,而他也归沈寒山门下,师兄弟二人疏远多年,照面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兵贵神速,他们这些临时上阵的&ldo;医疗兵&rdo;也来不及细谈两句,分出高低座次,就被催促着赶紧上车,一马车各坐一名博士兼其生徒,再排四名侍卫护卫,几辆马车就赶鸭子似的出发了。
沈寒山门下伶仃,就吴议一个,少不得挤两个没有依附的人,一个是他家小徒弟李璟,另一个就如今已无师可依的徐容。
本来按照徐容的身份资历,是万万轮不到他去这一遭的,但吴议转念一想,也就懂得了郑筠太医丞的用意。
徐容本是李勣老将军在高句丽战场上捡来的遗孤,土生土长的朝鲜半岛的孩子,对当地的地形地貌和人文语言都相当熟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了他的襄助,他们在新罗前线的医疗任务可以进行得更加顺利。
郑筠太医丞虽然安在长安,但也为他们做足了打算,不光是徐容,就连随从的十数名侍卫都是羽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年俊杰,务必要保证他们一行平安。
放眼望去,人人眼上都是严肃的神色,就连最年幼的李璟都撇开了往日乖巧讨喜的表情,眉目紧锁,眼中一派凝重之色。
一路马车颠簸,飞快驰过的马蹄掀起阵阵烟尘,吴议透过被回风卷起的车帘往外一瞧,一片飞扬的尘沙中唯有长安的柳树依依招摇,似乎在为这一行不知能不能有功而返的皇室大夫们挥手道别。
‐‐
新罗虽然路途遥远,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月余的功夫,也就赶到了战线前沿的买肖城。
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亲自接待这一行风尘仆仆的太医博士,都是些养尊处优惯了的老骨头,一场颠簸下来,骨头没折的也散了,个个腰酸背痛,头昏脑涨,病还没有看起来,自己快先倒下了。
&ldo;老夫已设好了接风洗尘宴,还请诸位太医博士们移步大帐。&rdo;李谨行倒不像很多看轻文人的武将,他从军多年,非常清楚大夫对一个军队的重要性。
&ldo;宴会就免了。&rdo;开口的是外科博士胡志林,外科也算是医科中的武科了,他这位领衔外科圣手的老博士自然也有三分将帅的豪爽气派,说话也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ldo;快领我们去瞧瞧那些得了传尸的将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