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的裙迤逦曳过屏风,象牙上折射着她微曦的影,淡了再淡,终于不见了。封荣的唇畔不知何时,就有了一抹微笑。
戏台设在玉湖之中偏于东北的紫薇洲上,三面临水,曲槛边用轻薄的纱笼了百丈,遮蔽了粼粼若银镜的湖面和细瘦松柏。纱上绣了鱼,一条条阴浓墨彩,影影绰绰随着日色转移,湖光潋滟时,倒恍如真的摆尾嬉戏一般。
台子上的梨园开场先唱《六国封相》吉剧,次后方演《金谷园》全本。台上箫鼓轻扬,戏台之下则是金玉交辉,堂中是皇后杜子溪,香墨作陪,其余的就只有大病初愈的婕妤范氏。倒是她们身后盛妆的宫婢,粉白黛绿来来回回,一幅一幅娇憨可人的模样。
杜子溪看在眼里,轻笑在心内。
好似,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
调子悠长,清声遍体。
杜子溪一身文绣重雉的宝蓝常服,发髻上辉金凤钗,繁杂精巧的凤尾一重又一重倒仿佛簪了数点繁星在鬓上,而她的人如冬日里的一团月,双手放置于右腿,端庄却越发苍白的模样。
戏唱的正酣时,便有女官匆匆跪在了阶下。见台阶下跪着的人,像是早预料到到一般,杜子溪不恼不怒道:&ldo;怎么了?&rdo;
女官紧着声音回道:&ldo;启禀娘娘,魏淑媛跌了一跤,早产了。&rdo;
杜子溪轻轻一笑,一手就放在了桌上,桌面上铺着蜜色桌巾,上绣为凤,下绣为百鸟图喜鹊,有道是&ldo;百鸟朝凤&rdo;。
倒真是祥瑞。
这样想着,杜子溪挪了挪身子,转身对香墨道:&ldo;七活八不活,也不知道这孩子能活不能活。&rdo;
声音悠悠的,却不低,毫不遮掩。
戏厅里设了鎏金火盆,焚着佛手柑,极淡的甘香悠悠的飘散。
香墨目光微微一凛:&ldo;九个月了,怎么不能活,何况这孩子命硬的很。&rdo;
杜子溪并不在乎香墨说了什么,似笑非笑,手指无意识的拂过桌巾上密合色底子上,金色的凤。凤翅长而广,泛着朝日一般清亮的丝光,那样精致而逼真,翻卷着、飞扬着、遮蔽了其下的百鸟。
一边范婕妤脸上的笑容早就僵住了,低低的垂下了头。背着光处,无声的拭去了眼里的一滴泪。
不多时那女官又折了回来,跪下身,思量再三,还是秉着宫内报喜不报忧的惯例,低声禀报道:&ldo;恭喜娘娘,淑媛娘娘生下了皇长子呢!&rdo;
所有内侍宫婢慌忙一同跪下,连台上的戏子都止了戏,同声道:&ldo;恭喜娘娘!&rdo;
杜子溪坐在那里,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脸色越发苍白,亦仿佛出了神,并不作声。
一时紫薇洲上万籁俱寂,满地乌压压的人匍匐无声,只有风声水声,琮琮作响。
同样跪在地上的香墨的手微微的抖了抖,起身却&ldo;哧&rdo;得笑出声,笑得荡漾不止,连说话时都止不住的笑意:&ldo;娘娘,皇长子的母亲,身份只是个嫔,似乎太低了些。&rdo;
杜子溪愣了半晌,才缓缓道:&ldo;都起吧。&rdo;
&ldo;夫人是不是也觉得这出戏不好看,不如我们换一出。&rdo;然后,杜子溪望住香墨,双眼好似两池浓酽的墨,深不见底:&ldo;不知夫人喜欢什么?&rdo;
香墨故作思量的想了想,笑盈盈道:&ldo;臣妾最喜欢伍子胥传。&rdo;
&ldo;&lso;吾死后,将吾眼挖出悬挂于吴京之东门上,以看吴灭亡。&rso;吗?&rdo;杜子溪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髻上的黄金凤尾轻轻摆动:&ldo;太惨烈了,不适合这个日子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