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从京师到湖广,不过两天。
船舱外一轮明月,罩下万道清辉,月光越明澈,越衬得江水黑沉沉的,黑不见底。
男人坐在灯前擦拭一把弯刀。刀刃削铁如泥,他却随手用指腹抹过锋利的刀口,浑不在意刀锋摄人的寒芒。
笃笃几声,随从叩开舱门,“二爷,到江陵府了。”
夜航船靠岸,渡口早有人等候多时,火把熊熊燃烧,身穿青袍官服的知府战战兢兢迎上前:“霍将军,下官……”
霍明锦没理睬他,径自大踏步走到随从牵来的马驹前,翻身上马,清喝一声,驾马离去。
知府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忽然两手一拍,哈哈大笑。
周围几十个官衙小吏面面相觑,大人这是被吓疯了?还是被气疯了?
主簿硬着头皮去搀知府的胳膊,“大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知府止住笑声,甩开主簿和随从的手,长吁一口气,道:“都散了!都散了!回去吧。”
听说霍将军即将南下,他吓得一宿一宿睡不着,浙江巡抚那可是首辅沈介溪的远亲,霍将军说杀就杀,杀了还不算完,把人给剁成肉酱喂狗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官,知府从没听说有哪个武官敢在文官面前这么横。
霍将军敢,人家不仅敢,还大咧咧收集浙江巡抚的罪状,告到当今圣上跟前去,圣上还不怪罪霍将军,说他杀得好!
这下子满朝文武都傻眼了,连手握大权的阁老大人都选择暂时观望。
霍将军快到江陵府时,知府求爷爷告奶奶,差点收拾细软带着一家老小挂印逃亡。
想想都后怕呀!知府擦把汗,还好霍将军不是冲着他来的。
崔家祖坟不难找。崔家以前是本地望族,知道的人多,崔南轩现在又炙手可热,随便找个山民打听,都知道崔家祖坟在南山山腰上,背靠青山,正对江水,风水很好。
虽然是夏季,山间的道路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齐整宽阔,没有肆意生长的杂草野蔓,显然时常有人上山打理。
很快到了半山腰上。
随从指着其中一块明显是最近刚立起来的石碑道:“二爷,这就是了。”
按湖广的规矩,亡人去世三年后才能立碑。
霍明锦站在石碑前看了一会儿,夜风寒凉,火把的光微弱得近乎没有,他的脸庞似乎要和清冷的月色融为一体,眸中幽黑,沉声道:“挖开。”
随从们应喏,抄起早就准备好的铁锹、锄头等物,一拥而上。
“住手!”一声暴喝,十几个身穿劲装的男子从松林里窜出来,将霍明锦一行人围在当中,手中弯弓拉得紧绷,箭尖直指霍明锦。
为首的方脸汉子几步跃到霍明锦身前,一抱拳,“霍将军,挖坟这种事太伤阴骘了,您就不怕地底下的人来找您索魂?”
霍明锦嘴角一扯,“你是崔南轩的人?”
方脸汉子没说话。
霍明锦示意随从继续,似漫不经心道:“你们拦不住我,退下吧。”
方脸汉子握紧双拳,忽然大吼一声,一拳朝霍明锦挥了过去。
霍明锦轻而易举挡住他的攻势,四两拨千斤般,卸掉方脸汉子的胳膊。
他的随从扑了过来,接过方脸汉子,一拳头下去,咯咯脆响,汉子发出惨叫,随从甩开汉子,搓搓手掌,“何必二爷亲自动手理会这厮!”
嗖嗖数声,羽箭风驰电掣,从不同方向朝着两人激射而来,俱被随从用双刀挡开。
沉默的厮杀还在继续,山中风声呜呜呼啸,像厉鬼号泣。
霍明锦背对着石碑负手而立,山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二爷!”挖开坟头的几个随从跳进里头摸索了半天,爬上地面,“果然只是个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