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真的一直很稳定,很温和,但是含光却觉得笑容里传达的信息量好丰富。“在下这一生,还没有为钱发愁过。”
想到他的身手,含光也没话说了:他是真的不必为钱发愁,估计拦路抢劫、敲闷棍搜钱包的事做起来是绝不会失手的。而且,于思平给她一种感觉用这种非正道的办法去搞钱,他也是半点都不会犹豫的。
“还是拿着吧。”含光没接,“就算是老乡间互相照应吧,你身上总要有点零钱,不然出去连饭都没得吃怎么办,饿着肚子做事吗?医院的饭菜,我料着不合你的胃口。”
于思平踌躇片刻,眼神微微柔软,也不矫情。“如此多谢姑娘。”
他又承诺,“若是找到办法回去,自当设法告诉姑娘。”
其实也就是个念想罢了,含光没报太大的指望:不亲自验证,怎么知道是否可以回去。都回去了,如何再来传信?她胡乱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姑娘慢走。”于思平看来并没有送她的意思。
从他床边走到门前的那短短几步路,含光走得极为艰难。
并不是她对于思平有所好感,她对他依然极为戒惧,甚至连一句从前的事也不愿多谈。离开他,她应该是松一口气的。
只是他同时也代表了回去的希望,代表了他的过去。含光从来也不知道她对她的过去有如此之深的眷恋,尽管她的生活是如此的乏善可陈,可诱惑却依然是如此的强烈。
眼下这具身体,虽说已经住了一年多,但有时揽镜自照,依然给她相当的陌生感。她的身体在过去,她的亲人在过去,她的生活在过去。
无所选择的时候,也无从留恋,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如今的现实,但当有选择、有希望的时候……
但当她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很想念过去的。
也许她从来都未曾离得开她的过去,离得开把她造就成她的那个时代。
也许她该留下,该和于思平一起回去,这希望虽然渺茫,但诱惑却真的极为强大。
搭上门把时,她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她能感受到于思平的视线停留在她肩背之处,甚至能感受到于思平面上心知肚明的浅笑。
正是因为离不开,所以这花花世界对他竟没有一点诱惑力,所以他才听说了这消息,便动身打算回去。在他听说了消息以后,含光才发觉,之前的于思平是很失落,很迷茫的,甚至提不起劲去筹划着融入这个世界。
他在他的过去中也是个失败者,但他是如此积极地想要重来一次,而她呢?她为什么不能以不同的心态,再重过一次过去,把她的遗憾一一地纠正回来?
她可以做个好妻子,可以做个好女儿,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们长大……
这门把,就像是有千钧重,含光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将它拉开的。
只是一旦拉开,一切忽然就又变得非常简单,仿佛根本也不值得犹豫。含光没有说再见,也没有回头,她大步地走了出去,径自走下楼梯,走出了医院,直直地走向远处的法门寺。
回到过去,她可以做个好妻子,可以做个好女儿,可以试着去做一个好母亲。
但在现在,她可以做她自己。
含光一路上连一次头也没有回,当她回到法门寺的那一刻,她已决心把于思平忘掉。
不论他有什么故事,她也不感兴趣,不论他最终回去没有,也不是她的问题,于思平不过是她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也许她的时代中还生活着许多她这样的人,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已经成为了新的人,他们已经要开始新的生活。
对含光也是一样,就如同她对于思平所说的,她的新学期要开始了。当天下午,全体发掘工作宣告结束,法门寺地宫暂时封闭,而含光随队回到了西安府,又回到了她原有的生活之中。
很快就到了年底在她的升学考试之前,她都没有再听说于思平的一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