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敏中忙道:&ldo;不过是随意问问。太尉身体不适,还是安心养病的好。敏中改日再来探访。&rdo;孟玄喆道:&ldo;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许久不吃家乡的菜蔬,肚子竟适应不了了。&rdo;深为叹息。
向敏中也不便多说,只能告辞出来。
出来孟宅。张咏问道:&ldo;张浦来历背景并无可疑,向兄还是怀疑他么?&rdo;向敏中点点头,道:&ldo;我始终觉得张浦是有意在官家面前说这番话的,就像是……未雨绸缪之举。若是没有人发现王全斌中毒之事,自然一切无碍。但若是事败,那么张浦的那番话就能解释他杀人的动机。&rdo;
张咏道:&ldo;这张浦为什么要引火烧身,令自己在事发后成为首要嫌疑犯呢?&rdo;向敏中道:&ldo;只有一个可能。张浦是在为事败后做准备,他要掩护什么人。就跟欧阳赞推出假聂保一样,一旦下毒东窗事发,张浦就要充当假聂保的角色。&rdo;
张咏恍然大悟,击掌赞道:&ldo;有道理极了!可问题是张浦能掩护什么人?李继迁么?&rdo;向敏中道:&ldo;不,李继迁确实跟王全斌毫无关联,他没有任何要杀王全斌的理由,西楼冲突不过是他有意滋事使然。但当日除了王全斌外,还有一个人被杀,张兄不正是因为这个人被捕入狱、吃足了苦头么?&rdo;
张咏道:&ldo;王彦升?&rdo;向敏中道:&ldo;不错,正是王彦升。张兄再好好想想,假设我们事先不知道任何情况,一旦听说王彦升被杀,能想到最大的嫌疑人是谁?换作王全斌被杀,最大的嫌疑人又是谁?&rdo;
张咏哈哈大笑道:&ldo;我知道向兄的意思了‐‐王彦升被杀,大家都会想到是党项人做的;王全斌被杀,凶手想都不用多想,肯定是蜀人干的。李继迁并不恨王全斌,但他却恨王彦升。而杀王彦升的人并不恨他,真正恨的是王全斌。向兄是说蜀人杀死了党项人最恨的王彦升,而党项人则杀死了蜀人最恨的王全斌。&rdo;
向敏中道:&ldo;正是此意。李继迁和杀死王彦升的凶手是交换杀人,这样他们均没有杀死对方的动机,官府调查起来无论如何不会起疑。那群脚夫……就是我们正在追寻的蜀音脚夫要劫的不是李稍李员外的车队,也不是林绛,他们是误将李稍的车队当成了王彦升的车队,将车子中的林绛当成了王彦升。&rdo;
张咏道:&ldo;车队看起来确实差不多,外人也分不出来。那些化妆成护卫的北汉人又拼死保护马车,自然就令脚夫误以为首脑人物王彦升在马车中。&rdo;向敏中道:&ldo;这就能解释后来的种种情形‐‐脚夫们发现马车中不是目标人物后弃车逃走,意外发现真正的王彦升就在眼前后惊喜大叫。&rdo;
原来当日高琼带人埋伏在博浪沙行刺失败后蓦然出现的那群诡异脚夫正是要来杀王彦升的人,他们事先得到通知,王彦升的大车队将会在今日经过博浪沙,不料王彦升因意外脚程滞后,他们误将李稍护送的北汉使者的车队当作了目标。先在车队前方道路上撒下骡马爱吃的麦麸和豌豆,还拌上了有香味的菜油,令那些拉着太平车的骡马不听使唤便自行前涌,然后有意作怪吸引商队视线,趁乱劫走了那辆众人拼死保护的马车。至于真正的王彦升死于欧阳赞所下乌毒,则完全是个意料之外的事。当日所发生的事情太多,千头万绪,百结千缠,众人目光又一直集中在被捕的刺客高琼身上,无人理会脚夫的线索,也从未想过他们真正的目的和用意。直至今日,才因为张浦所露出的破绽,从大局着眼来考量所有的案件,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必然中混杂着偶然,计划中夹匝着意外,可谓招招致命,步步惊心。
张咏道:&ldo;那么张浦要保护的一定就是这些脚夫的主人了?&rdo;向敏中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这主人一定是蜀人,且是能与李继迁接触结识的蜀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大宋任职的前后蜀权贵了。嫌疑最大的当然莫过于孟玄喆、孟玄珏兄弟,可偏偏王全斌被张浦下毒谋害的当晚,孟氏兄弟人也在西楼中饮酒。这当然只是巧合,这种巧合却可以完全排除掉孟氏兄弟杀王彦升的嫌疑‐‐若果真是他二人指使脚夫杀人,他们一定也知道李继迁要杀王全斌之事,又怎会凑巧选在案发当晚来到命案现场饮酒呢?
余下来的嫌疑犯就该轮到花蕊夫人了,虽说只是女流之辈,可她敢当着大宋皇帝的面作《述国亡诗》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非但洗清了自己背负的&ldo;红颜祸水&rdo;的名头,还极力讥讽了后蜀君臣奴颜卑膝、解甲投降、不事抵抗的事实,就这等勇气和胆识,可是比孟氏兄弟强上百倍。而今她是官家宠妃身份,凑巧与张浦有旧,得以参与宴请党项人的宫宴,她就此想出交换杀人、互惠互利的复仇计划,又是什么难事?
张咏缓缓道:&ldo;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rdo;所吟诵的正是后蜀国主孟昶为花蕊夫人所填《洞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