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头也没抬,收起葫芦形状的小书袋,“让大臣们自便,今天朕不上朝。”
声音虽然是刻意压低了许多,但仍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如意不敢劝,一一掀开彩绘梅枝山雀图的绢纱灯罩,吹熄里头只剩半截的烛火,放下纱帐,退出暖阁。
卫泽是南吴驸马的时候,如意和称心根本没把家奴出身的他放在眼里。及至卫泽成为西宁太子,她们看他,还是有诸多不满。眨眼数月过去,如意还是当初那个谨慎小心的如意,卫泽却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侮的傅家奴仆了。
他是西宁的帝王,就像殿外初升的太阳,总有一天,会穿破重重云雾,带着睥睨天下万物、气吞山河的雄壮气势,让世人仰望瞩目。
才转过紫檀木雕刻缠枝西番莲镶嵌璎珞屏风,称心迎头走过来:“如意姐姐,北齐公主在含章殿外面。”
“北齐公主?她来做什么?”
称心面带不屑,凉凉道:“北齐公主听说公主有恙,赶来探视公主。”
如意冷笑一声:“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止北齐公主,刘太后、孟太妃和其他先帝的妃嫔都遣人到含章殿探问周瑛华,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和各样礼物一样一样送到宫门口,眨眼间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宫女们忙着清点礼品,一样一样记在单子上。
小宫女们忙得焦头烂额,找如意出主意:“两位姐姐是娘娘身边的近人,求两位姐姐进去通报一声,太后和太妃娘娘派来几个嬷嬷,坚持要亲自去看望娘娘,不然就不走了。”
称心嗤笑一声,“她们当含章殿是什么地方?还敢赖着不走,让我去灭灭她们的威风……”
言罢,揎拳掳袖,果真是要和几位老嬷嬷大干一场的架势。
如意连忙拉住:“双拳难敌四手,你一张嘴巴,说得过别人四张嘴巴吗?别意气用事,我去问问阮公公。”
阮伯生在配殿看守药炉子。太医们商讨过后,怕周瑛华的病情反复,留了一副养神的方子,卫泽让阮伯生亲自盯着熬药之事,阮伯生不敢怠慢,盯着药罐子底下的明黄色火苗,一步不敢挪开。
听说刘太后和孟太妃的人闹着要进内室,他冷笑一声,讥诮道:“皇上还在气头上呢,她们这会子撞上来,不是自讨苦吃嘛!你们别拦着,让她们闯进来,看看她们能落得什么下场!”
如意和称心对视一眼,明白阮伯生的暗示:荷包是冯家小姐带进宫的,但冯家小姐年幼,不可能懂得做法、咒术之事,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刘太后和孟太妃。只有在深宫中浸淫多年的她们,能把这些让人防不胜防的旁门左道运用得炉火纯青。
她们心急如焚,急着派人看视公主,就是想确定公主是不是已经中了咒术,没了魂魄。
两人思量一番,吩咐宫女道:“让那些嬷嬷进来。”
宫女提起裙角,正要出去,如意又道:“放她们进来,不过也不能让她们进来得太快,听明白了没有?”
宫女点点头,径自去了。
如意转身回到暖阁,站在珠帘外,垂手道:“皇上,刘太后和孟贵妃宫里的女官在外吵闹,奴婢怕她们扰着娘娘休息,请皇上示下……”
卫泽的声音透过几重纱帐,微带寒意:“不必多问,直接捆了。”
如意嘴角微挑,含笑步出中殿,站在廊檐底下,抬手正要叫人,几个缁衣戍卫忽然从穿堂里一跃而出,七手八脚,把几个在正殿槅门外探头探脑的嬷嬷一把捆了,塞住嘴巴,从殿堂北边的后角门拖出去了。
干净利落,不过眨眼间,几个嬷嬷便被窦子元带走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半声叫嚷。
景春殿外。
袁茂捂着头上摇摇欲坠的纱帽,气急败坏道:“皇上今天怎么又没上朝?”
太监低眉顺眼,小声道:“袁大人,皇后娘娘昨夜突发急病,闹了一整夜,这会子还没醒呢!皇上在含章殿陪着,也是一夜没有合眼。”
袁茂神情一窒,脸上有些讪讪,他还以为卫泽又故技重施,要和大臣们冷战,原来是皇后病了——可皇后病了,自有太医们照料,哪能丢下政事不管啊!
他朝身旁的绿袍男子笑了笑,“田兄……”
绿袍男子淡淡打断他,“丰之,我现在姓孟。”
袁茂皱起眉头,不想用孟氏来称呼这个昔日的师兄,他生得俊秀,眉头蹙起来,就是捧心西施,委实楚楚可怜,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道:“文才兄,今天真是不巧,等我去里面打探打探皇后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