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微微一叹,“你我都出自南吴国,皇后是南吴公主,皇上和皇后感情甚笃,按理来说我们应该欣慰才是,可是皇上太过沉溺于儿女私情,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孟文才依旧是一副笑眉笑眼,慈眉善目,面相憨厚,一点都看不出他是朝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孟修罗’,眉眼微弯,笑着道:“皇上和皇后相濡以沫,鸾凤和鸣。皇后凤体有恙,皇上心急如焚、彻夜不眠,这正说明皇上是性情中人,你我效忠于皇上,日后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丰之苦恼什么?”
可皇上对皇后,未免也太纵容了!甚至连国玺都让皇后保管!
袁茂暗暗腹诽了一句,摇摇头,岔开话道:“文才兄果真愿意抛弃现在的大好势头,为皇上效力么?要知道如今朝政大权还都在世家手中,皇上并没有多少权力。而文才兄是孟家娇客,跟着孟家,文才兄才能平步青云,实现平生所愿。”
袁茂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皇曾对我有知遇之恩,又将辅佐皇上的重任交托与我,我孟文才何德何能,得先皇如此看重,自当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袁茂深受感动,紧紧握住孟文才的双手:“文才兄,早在南吴时,先生就曾多次感叹,说师兄是人中龙凤,天资不凡,早晚会有出头之日,我能和师兄一道并肩而行,实乃三生有幸。”
孟文才谦虚道:“丰之谬赞,你我昔日是同门师兄弟,如今又同朝为官,以后得互相扶持,才能走的更远呐!”
彼此敷衍了一通,把臂走出雕梁画栋的大殿,在宫门口说了好一阵子家常话,才依依惜别。
在景春殿外候命的曹平捂嘴偷笑,打趣道:“袁大人,你和孟大人那亲热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
袁茂正低头擦手,白色绢子擦了一遍又一遍,他还不满意,翻了个白眼,哼道:“他精着呢,说什么要替皇上效力,又顶着孟姓不肯改回田姓,分明是想左右摇摆,利用皇上和孟家的分歧,从中捞好处!”
“他想做三姓家奴?蒙骗皇上?”曹平气呼呼道:“那袁大人怎么还对他那么客气?我可是头一回看您向皇上引荐别人。”
袁茂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别人笑是自信从容,他笑,就是别有风韵,“你以为人才是那么好招揽的?先把他拉过来再说,至于他肯不肯为皇上办事,全看皇上能不能收服他了。”
公主也没想过能够轻而易举打动孟文才,遗诏不过是个由头,让他意动而已。
袁茂一脸嫌恶,把擦手的绢子扔到曹平怀里:“不说这个了,皇后的病是怎么回事?太医们怎么说?”
曹平接过绢子,随手往袖子里一塞,“大人放心,娘娘已经无碍了。我方才抽空进去看过,娘娘已经能起来用膳了,不过皇上放心不下,不许娘娘下床走动,娘娘有点不高兴呢。”
袁茂撇撇嘴,皇上竟然敢管娘娘,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既然娘娘没什么大碍了,劳烦曹侍郎进去通报一声,我有要事奏禀皇上。”
“袁茂能有什么要事?”
含章殿里,卫泽嗤笑一声,倚在雕花床栏上,没有起身的意思:“肯定又是想念叨我。”
周瑛华靠在床头,云鬓松散,身上密密实实盖了几重富贵不断头纹锦被,花团锦簇的金银绣线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称心跪在脚踏上,正喂她吃药。
药里有补中益气的党参和滋养润肺的枸杞,并不苦,反而有股淡淡的甘甜。
卫泽就靠在周瑛华身边,能嗅到刺鼻的药味里夹杂着一抹细细的甜香。
他神情平静,眼里戾气尽去,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锦被上一朵绸面缂丝牡丹花上画着圆圈。
凝视着周瑛华吃完一盅汤药,他示意称心出去,轻轻笑道:“你昨天明明好好的,回来就病倒了,说不定就是因为白天在园子里见过袁茂那家伙。”
“关袁大人什么事。”周瑛华含笑睨了卫泽一眼,用帕子轻轻拭去唇上的药渍:“我已经好了,皇上去见见袁侍讲,说不定他真的有要紧事禀告。”
卫泽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凑到周瑛华面前:“我一夜没睡,你都不知道心疼我。”
靠得近了,周瑛华才发现卫泽眼底尽是血丝,眼圈发青,模样甚是憔悴。
心里像烧着一炉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温汤水,出奇的平静,暖意一点一点汇入四肢百骸,是最熨帖舒适的温度,她微微颔首,眼睫低垂:“劳皇上担心了。”
卫泽笑了笑,顺势在她脸颊上啄了两下,翻身下榻:“我去就是了。”
称心和如意送来锦衣常服,伏侍卫泽梳洗穿衣。
卫泽换了衣服,匆匆踏出暖阁,不一会儿又忽然去而复返,掀开珠帘一角:“你身子刚好,别趁着我不在,就想偷偷出门,我让阮伯生在这里看着。”
他嘴角含笑,站在珠帘外,眉宇间倦色难掩,但语气依旧柔和从容。
周瑛华一时恍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卫泽已经出去了,只余镶嵌了七彩琉璃玉石珠子的水晶帘轻轻晃动,日光从半开的纱屉子漏进来,打在珠帘上,满室宝光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