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春道:&ldo;你们刚刚进宫没多久,俆女史便去了,接着史易珠出宫丁忧,车舜英辞官。苟不能以善始,未能有令终者也。[3]&rdo;
我听了心中更是难过,拄着铁钳呆了好一会儿才道:&ldo;谁能有姐姐这般通透?&rdo;
启春道:&ldo;名利官位,但能放下,便少了许多烦恼。妹妹还记得那位车女巡吧。&rdo;
车舜英,已经是很遥远的名字了。乍然听到,几乎已想不起她的面貌。启春道:&ldo;这位车女巡辞官之后,因慎嫔退位之事被世人讥讽了好一阵子,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只得回了徐州她母亲的封地,倒是修身养性起来,听闻如今定了亲事,来年就要嫁了。&rdo;
当年车舜英听从我的劝阻辞官,如今听到她安然无恙的消息,心下甚慰。这也算是今日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我微微一笑道:&ldo;启姐姐说有话和我说,便是说从前的车女巡的事?&rdo;
启春笑道:&ldo;说说又何妨?难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恨她不成?&rdo;
恨么?仿佛早已不记得她这个人了。我摇摇头。
启春缓缓道:&ldo;义阳公主和皇太子虽学到了贵妃的剑术,却没学到贵妃的武德。如今只有弘阳郡王安然无恙,妹妹身为女官之首,也可算一枝独秀了。恭喜妹妹。&rdo;
我苦笑:&ldo;这样的一枝独秀,有何意趣?&rdo;
启春不以为然道:&ldo;人莫不有一死,既是暴虎冯河,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三位公主平日与妹妹并不亲近,妹妹也不是那等矫情的人,何至于如此伤心?&rdo;
我的伤感与颓丧自然不全因为三位公主的死。我长叹一声:&ldo;围棋斗白黑,生死随机权。&rdo;[4]
启春一怔,随即大笑。我瞥她一眼:&ldo;姐姐笑什么?&rdo;
启春道:&ldo;我当是什么,原来还是伤春悲秋。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这一出。我也有一句话,叫作&lso;人生三杯酒,流年一局棋&rso;[5]。人人都身不由己,不独妹妹如此。&rdo;说着举起铁钳猛地刺出,只觉一点热气在鼻尖萦绕。她左削一下,右劈一下。屋子里扬起火红的炭灰,仿佛飘摇的星辰,余热如流云缭绕。她放下火钳,只是侧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不闪不避:&ldo;姐姐是说,做人要像一柄利剑一般勇往无前么?&rdo;
启春笑道:&ldo;虽说世事如棋局,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做棋子的。连棋子都做不好,何谈执棋之手?越不甘心做棋子,就越要做一枚好棋子。&rdo;说着竖起火钳,比在鼻尖,扬眸凝视,就像凝视一柄真正的利箭。&rdo;人也和剑一般,要做就要做那把最锋利的。是不是?&rdo;
最锋利的剑,最有用的棋子。那么,我是谁的剑,又是谁的棋子?
启春放下火钳,轻轻一拂衣裙:&ldo;妹妹可想通了?&rdo;
我站起身来,端端正正行了一礼:&ldo;妹妹无用,总是为了这些无谓的事情烦恼,每一次都仰赖姐姐开解。姐姐的胸襟见识,胜我百倍。&rdo;
启春扶起我:&ldo;我不过是不读书,直心直肚肠罢了。&rdo;
不一时绿萼进来换了炭盆,又奉上茶来。我问道:&ldo;启姐姐从外面进宫,可知如今战事如何?&rdo;
启春道:&ldo;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圣朝要在腊月里结束战事,火器厂铸好的最后十五门炮已入武库,明天就要送往前线。&rdo;
我沉吟道:&ldo;战事已近尾声,陛下还会即刻回宫么?&rdo;
启春摇头道:&ldo;皇太子暂且无事,想来陛下不会回宫,贵妃也不一定能回来。&rdo;
忽想起芳馨曾道:&ldo;虽然公主是金枝玉叶,但说到底怎能与皇子相比。&rdo;皇太子既然无恙,前方战事又紧,的确没有立刻回宫的必要。公主比不得皇子,夭折的公主就更是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