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师徒情深
嫌疑人谢文乐这边刚被送进看守所,那边省电视台的记者便急匆匆跑过来对这次案件进行专题报道。一向低调的明哥,对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儿,从来没有兴趣。老贤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待在实验室,想让他接受采访,门都没有。&ldo;不拘小节&rdo;的胖磊更别谈,如果真的让他上了电视,他那时不时就要挖鼻孔的不雅动作,绝对能让公安形象毁于一旦。这样一来,我们科室也只有我可以胜任这个接受采访的&ldo;重任&rdo;了。
省台记者采访结束的第三天,节目就在黄金档给播了出来,真是让我好好潇洒了一把。
&ldo;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rdo;一首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响起,我赶忙拿起了电话。
&ldo;喂,陈红梅啊,哎呀,你看了啊,对,是我们办的……(此处省略数千字)&rdo;这边电话刚挂,紧接着又是一阵《小夜曲》。
&ldo;喂,小彪,对对对,电视上的是我,哪里哪里……&rdo;正当我聊得起劲时,胖磊嘭的一声推开了我办公室的门,笑得比哭还难看,对我说道:&ldo;小龙,我都要喊你龙哥了,能不吹牛了吗?&rdo;
&ldo;啊?磊哥,你都听见了?&rdo;我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刚才确实吹得有些厉害。
&ldo;得亏在你隔壁的是我,换了旁人都扛不住。我说我脸皮够厚的了,你的估计用枪都打不穿。&rdo;胖磊乐呵呵地扔给我一支烟卷,倚着门框笑着说道。
我从桌子上拿起打火机,赶忙起身帮胖磊点燃烟卷,奉承地说道:&ldo;这好不容易露把脸,还是专访,你懂的!嘿嘿。&rdo;
&ldo;得得得,看你小子这么懂事,我就当没听见,你接着吹。&rdo;胖磊靠着门框抽着烟卷笑着对我说道。
正当我跟胖磊聊得起劲时,明哥快步走进了我的办公室。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ldo;下班别走,等着我。&rdo;明哥甩下一句话,没等我回答,便离开了办公室。我刚想冲着他的背影发几句牢骚,抬头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7月30日,看到这个日期我的心里顿时一暖。
下午六点,我和明哥站在了小区的大楼门前。我家所在的小区名叫&ldo;公安一区&rdo;,是当年父亲参加工作时,单位给分配的房子。小区只有六幢小楼,在我小的时候,小区里还经常可以见到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居住在这个破旧不堪的小区中。
明哥此时左手拎着一瓶他自己配的药酒,右肩膀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径直朝单元楼内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内,我也快步跟了上去,我们两人的脚步停在了五楼一个堆满煤球的铁门前。
&ldo;开门。&rdo;明哥对着我说完,主动闪开了一条道。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之中,拧了两圈,吱呀,满是锈迹的铁门被我推开。
&ldo;咳咳咳,谁呀?&rdo;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ldo;是我,明哥也来了。&rdo;话音刚落,我俩径直来到了卧室内。
父亲听到我喊&ldo;明哥&rdo;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他把手中的《法医昆虫学》往床边一扔,拽掉老花镜乐呵呵地说道:&ldo;启明,你来啦。&rdo;
&ldo;来了,师傅,最近好点儿了没?&rdo;明哥关心地走上前,双手把挂在父亲脖子上的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取下,折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我看到这一幕,对他们说道:&ldo;你们先聊着,我去烧点儿水。&rdo;
说完,我轻轻地带上木门,朝厨房走去。
对屋里两个男人的情感,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从小我就对父亲的工作很不理解,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会为了工作连我和妈都不管不问,自从被他逼迫上了警校,我对父亲更是一肚子怨气,我觉得他是在强行选择我以后的人生,觉得他束缚住了我的自由。所以这些年来,我跟父亲基本上很少面对面地在一起交流,陪着他消磨时间的也只有堆满床头的那一摞又一摞的专业书籍。
明哥,一个我怎么都搞不懂的男人。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来我们家,是我上初中那会儿,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一个怪人,走到哪里都一声不吭。后来由于好奇,我向父亲打听过他,从父亲那里我得知,明哥是一名法医,工作就是专门解剖尸体。一听到这儿,我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从那时起,我见到他就跟见到瘟神似的。就算有时候他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敢搭腔。
明哥的职业虽然是法医,但也带个&ldo;医&rdo;字,大概是九年前,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个针对父亲的病的推拿疗法,自从那以后,只要没有案件,他每个月的15号和30号必会来我家一次,帮父亲系统地推拿一个小时,这些年从未间断过。他对父亲的那种师徒情,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自愧不如。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打心底里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冷冰冰的大哥,可在我到科室上班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我心中多年培养起来的形象,基本毁光了。我真心受不了他待我的那种态度,我把它归结为性格不合,说白了就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他这样对待父亲,我真的都懒得理他。
呼!水壶的水蒸气顶开了气阀,我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推开门,把沏好的两杯茶送进了屋内。此时父亲乖乖地躺在床上,笑得像个孩子。只见明哥把酒瓶中的药酒倒在双手上使劲揉搓,待双手发热以后,快速地按压父亲腰椎和双腿的穴位。
&ldo;哎呀,疼!&rdo;
明哥听后嘴巴一咧笑道:
&ldo;师傅,这要是疼就说明有知觉了,忍着啊!&rdo;
说完明哥又赶忙倒出半勺药酒使劲揉搓两下,对着刚才父亲喊痛的穴位用力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