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难料,吾之谋士,岂其马上破贼手,哦诗长作寒螿鸣?洛兄,白玉谋士挽为忠义无双,望尔与序之待其亲密,用之命竭。希承想之,洛兄,吾当以死宴白骨,头七雪压飞长酬。醉眼悠悠,千古恩仇。洛兄敬上。天寒露重,望君珍重。-这封书信里还夹带着一张小纸条,纸条内容的排版洛尘悄很熟悉,是谢序前世常用的书信格式。从左至右的横行书写格式,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格式应该来源于谢序原先世界的。上面只写了几行字,不多不少。‘阿序,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乾陵之事乃世间险恶,前世你一人独行所累又得到了什么?吾已亡尽,即日此后,白玉谋士挽歌三十五年皆为世间英魂所用,青山无语,锁留亡怨。曾听你说过想倚剑如意望世间三千落雪,春春秋秋,受而喜之,忘而复之。阿序啊,救苍生的路太长太远,别想他太晚,若是太晚,他也会走的。’-洛尘悄手一抖,脑海中思绪混乱不堪的花样不断翻新,无奈站在那里却冷静得像块冰一样。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好像他们这一路走来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关于谢序的事,唯有他一人不知其事。上辈子,嗤……想他太晚?如今世间时势所迫,洛尘悄又能要求谢序什么呢?“谢序你……”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谢序察觉师尊的异样,从身侧直接抱住他的腰身。洛尘悄顿了顿抬起一侧臂膀,谢序顺势钻进他怀里。“师尊,你怎么了?”“谢序,我若是……若是被迫离开你,你怎么办?”其实洛尘悄想直接说离开,但看着谢序慌张的神情完全说不出口,因而又加了“被迫”两个字。谢序身子颤栗一番,闷声道,“不可以……”“为何不可?我是被迫的。”洛尘悄手里攥着信纸被捏出千万条褶皱。“离开师尊,会死……”谢序很无措。师尊不可以离开他,不可以,不可以……被迫也不可以……洛尘悄想将人推出去,周围人的纷纷侧目让他忍不住皱眉,奈何他心不足,推不开谢序。“谢序,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洛尘悄手里还有一封无名信,这封信是给怜舟的,还是给枕无心的,都与他无关。将信里的“前世”二字字眼不动声色地细细掩去,再全部递给一旁的小魔尊。小魔尊接收到他的目光,将信封里的字句一声声念出来才知道原来阿序前世不让自己掺和进来是真的很乱。水深。他自然能看得懂语句不通顺之处,但是信在他手上。这不合理之处,他这张嘴在众目睽睽之下信口拈来别人也发现不了什么。洛尘悄将手里的另外一封无名信塞到谢序手里,谢序一愣,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洛尘悄微酸,轻轻用掌心搓了搓谢序的脸颊,道,“谢序,世间万物都是命,但你我不是。”“……”谢序听不懂,他现在脑海中全然只有师尊刚刚说的那些话。“谢序,你我没有命。”只有彼此。“师尊,能不能——”“憺将山河与日月长在,若是有人,梦里的遣怀山就是我的归路,谢序,我替你回答,你不能死,你要找到我,和我一起死。”道之尽头为虚空,为无始,怎能不惧呢……别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罢。而那被世间封闭且不见天日的黑暗洞穴里,只要有光照进去,黑暗就不会是他的宿命。这些话洛尘悄只说给谢序听,也只想说给他一个人听。小魔尊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念完书信,心里也不知该作何种感想。世间无情,有人时而可能脆弱得因为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时而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远的路。悠悠苍天,曷其有极!谢序的心绪平定下来,洛尘悄让他将手中此信独自拿出去交给怜舟。谢序问他怎么确定这封信不会是沈下贤给师兄的呢?洛尘悄道,“无名足矣。”不经过尘世,他怎会修无情道。看着谢序的背影,洛尘悄眼眸一转对着众人道,“本尊不干,一个死人的话,本尊没兴趣。”“这……”众人也难以消化这个噩耗,怪不得要进到这里来,原来陛下早就撑不住了。但如今主子死了,他们自然要遵循沈下贤的遗志。不管洛尘悄何种意愿,他们皆跪成一片,“我等甘愿得仙尊派遣。”“……”洛尘悄抬头望向那高台处的水晶棺木,没有让他们起来,神情淡淡,“那里面是何人?”众人俯首甘为人梯,不曾犹豫,异口同声,“是黎民。”而已“怜舟,给你。”谢序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就要转身回去找师尊。怜舟看着那封无名信脸色发白,他颤抖着双手,内心的惶恐如狂风骤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些,于是开口叫住谢序,“阿序,陪我一会儿好吗?”谢序怔了怔,转头看了看远处宫殿里的白色,即便离师尊很远很黑,但他的视线依然清晰。又迟疑着什么,瞧了瞧怜舟希冀的眼神,一些完全没有逻辑的记忆片段莫名闪烁在脑海。“序儿别怕,为师替你扛,序儿没有退路,为师给你退路。”“序儿,疼不疼,你疼不疼啊,我,别死,你别死……”“序儿,我想见你……”“谢序,誓言作废,我放你走。”那些声音悲怆环绕在谢序耳畔,似是害怕给他造成困扰,慢慢模糊。谢序蹙眉,再用力甩了甩脑袋,思绪醒目后对怜舟道了句,“好。”但心里已经默默记挂上了,莫名其妙的片段,莫名其妙的不安。谢序学师尊一样板着脸,怜舟得了他的话,心下一松差点摔坐在地上。谢序看了看他,直接不顾形象地盘坐在地上,拍拍地面,抬头望着怜舟,“累,想坐着。”怜舟愣住,谢序以为他是嫌地面太脏,伸手抚了抚地上的灰尘,“不脏。”怜舟坐下来,有些紧张,“不是嫌脏,是阿序你多久没这么跟我坐在地上聊天,我霎时没反应过来而已。”“……”谢序不想说话,他提“谢序”了,自己讨厌这个。怜舟打开信封,展开信纸。谢序微微蜷缩,手放在膝盖处,小脑袋软软趴在自己的手上,侧目盯着殿里面的洛尘悄。他对沈下贤写给怜舟的信没什么兴趣,宫殿里好像被下了禁制,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他只能单纯看着。怜舟被信封开头两字激得苦笑,情绪萦绕心间,难以放下,醒时醉时都一样难过无比。贤弟,思念别后几年余,殊深驰系。贤弟安否?奉读少时与贤弟登高望远,宛如奇境,回首往事,不啻依稀如昨。与贤弟握别以来,肃声不满,为兄拟安于此生,玉山纡余,战事今古,为兄起伏千万途。但帝位以之而危矣,为兄缓不可归,幸得贤弟似吾心所想。琈白玉之事,望贤弟勿怪,国事熏陶,小友谢序闻言总有不定之事,才言将殿匙琈送至你手才得两全。为兄无意其中利弊,若是贤弟未曾前来,为兄待国事安定之后,定至袭州与之同游,倘若贤弟至白玉而不见我……趣途远有期,念离情无歇。为兄感仳别,予相送子言无一程山路渴求。怜舟,戒酒不从花底醉,禁林风雪怀人夜,已觉轻寒薄绮疏。为兄作别甚久,恐再无来日之事,执笔写于妄求贤弟此生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