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觉狼狈,微微蹙眉,侧首避开他的目光,与他的闲适相比,我的胜利,竟仿佛只是一本正经地儿戏:&ldo;司空果有慧眼……可惜我身在红尘中,入世已深,心静太难。自古成王败寇,我只求最后的结局。&rdo;
&ldo;昭仪执念太重,只怕即使终有胜出之日,亦已失去所有,我怕到时你会追悔莫及……&rdo;李勣气定神闲,望着我的眼神,淡淡地竟有些怜悯。
我的手轻微一颤,手中的黑子却依然准确地落下,发出一声清响。此时,白子已被黑子围困得水泄不通,再无生还的可能:&ldo;此乃我我毕生所求,若不能最终胜出,我必也不能留得周全。既如此,所有身外之物,即使尽皆失去,我亦无悔恨。&rdo;
&ldo;若昭仪心念之事终不能周全,那这局中,恐怕便真的再无任何俗物可束缚你……&rdo;李勣忽顿住,额头有冷汗渗出,他似是大惊,而后面有忧色地轻叹,&ldo;如今这一切,是否都已在局中?这沉寂已久的天下之局,也快要变了吧……&rdo;
我捏着手中的棋子,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ldo;请问司空,我的棋力与我母亲相比,又是如何?&rdo;
李勣神色和缓,微笑道:&ldo;我与她下了无数局,皆是和局,因此至今我仍不知她的棋力到底有多高。这世间,败最是容易,胜亦不难,难的是合。&rdo;
茶香传来,满庭浮动。我紧捏棋子,贴着肌肤,只觉冰凉。
&ldo;陛下驾到。&rdo;内侍的通报声遥遥传来。
我心中暗想,这李治来得还真是时候。
&ldo;参见陛下。&rdo;我推开棋盘,与李勣一同行礼迎驾。
&ldo;不必多礼。&rdo;李治先是扶住我,而后才将李勣扶了起来。
林锦奉上香茗,李治抿了一口,寒暄了一阵,他才切入正题。倾诉也是试探:&ldo;朕欲立武昭仪为后,然顾命大臣皆以为不可,如今只能停滞……&rdo;
李勣静若止水,他先是望了我一眼,而后才处变不惊地直视着李治,淡淡开口:&ldo;此为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rdo;
李治听后立即面露喜色,侧头欣慰地望向我。
先帝遗命,便是以长孙无忌为辅政,以李勣为制衡。李勣手握兵权,他虽以含蓄的口吻回答李治,其实无疑是暗示李治不必忧心军方,自可随心所欲,不必有太多顾忌。如此一来,扰攘多时的皇后废立之事,至此便可一锤定音。
我心中自是欢喜,却低下头去,不让李勣察觉我眼中的混乱,我明白他已经看穿了我所有的计谋,所以骄矜地微笑。
暮色微暝,夜空仿佛压得很低,有触手可及的旷寂,悲欢离合皆在其中,被丝丝牵动。
皇后
永徽六年十月,李治终于下旨:&ldo;王、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rdo;
我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便专心待产,经历一番疼痛挣扎,我的第三个孩子来到了世上,李治为他取名李贤。
冬意渐近,景色阑珊。
贤儿整夜啼哭,我照看着他,昨晚只微合眼一个时辰,此时不免疲惫。我半卧在窗边的长椅上,亦梦亦醒,午后,才下过一场雨,缓风湿润,将细雨吹作轻烟,氤氲着我轻扬的袖袍与衣袂。
&ldo;媚娘!&rdo;李治急促的声音由帐外响起。
浓重的麒麟香的终于散去,不再沉闷。我缓缓睁眼,意识仍是有些朦胧,恍惚中也顾不上行礼,只迷糊地问道:&ldo;陛下,怎么了?&rdo;
&ldo;朕本想过几日便下旨,立你为后,&rdo;李治掀帘入内,有些慌乱地说道,&ldo;方才命许敬宗与李义府入宫商量此事,不料有人来报,李义府昨夜去了长孙无忌府中,至今未归……&rdo;
看来李治对这国舅长孙无忌的恐惧,一时仍是无法消除,否则他也不会因长孙无忌一个举动便如此惊慌。我徐徐起身抖落一身湿润,回眸时故作不解:&ldo;臣妾愚昧,不知李义府去了长孙无忌府中,与立后一事有何关联?&rdo;
李治见我不为所动,急道:&ldo;媚娘,你明知这李义府向来力挺废后,与长孙无忌水火不容,如今他们二人竟行至一处,怎能不令人起疑?!&rdo;
许敬宗跪于纱帐之外,沉声说道:&ldo;昭仪,立后一事,近几日便可将分晓,李义府在此时竟与长孙无忌交往甚密,若他临阵倒戈,后果便不堪设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