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永康八年冬月十九日,国都上京城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满目银白盖不住画楼朱户里的笙歌喧闹,坊市街巷间雕车满目,茶坊酒肆里香烟乱飘,一派热闹祥和景象。
皇宫宣德门外御街旁的新昌坊,云府管家云福庆步履匆匆地走出府门,一张圆白的脸像刚出锅的发面馒头,小眼睛里透露着几分焦惶。
“可打听到了,几时能散?”云福庆问。
身后的丫鬟栖香道:“奴婢进不去宫门,托守门的侍卫去政事堂问了,里面说大人正在议事,不便打扰,散议应要到酉时了。”
“酉时……这可如何是好!如此冷的天,小姐在院里待了三四个时辰了,午饭也没用……”云福庆抬头向西看,见日头还高,搓着手原地打转片刻,忽然抬腿就要走,“你在家守着小姐,我再去问问。”
“福叔!”栖香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云福庆的胳膊,“奴婢……奴婢不敢靠近小姐啊……”
云福庆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府里,又转头望向远处的宣德门,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你再去探探。”
栖香一脸感激地点点头,拔腿就跑:“奴婢这就去!”
云福庆转身回府,刚走几步忽又被喊住。
“福叔!”栖香指着御街尽头的青棚马车,一脸喜色,“大人回来了。”
云福庆转过头,定睛分辨一瞬,蓦地松了口气,疾步朝马车走去。
驾车的顺子“吁”了一声,转头朝车里道:“大人,是福叔。”
几声轻咳之后,车帘被一只瘦得筋骨分明的手掀开,帘后之人四十五岁上下,玉簪束发,一张白皙清癯的容长脸,额上几条抬头纹,眉眼不俗,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清秀俊逸的模样,下巴蓄着一缕青须,已显出几分灰白,正是云府主人,云学林。
“福庆,何事?”
“大人,快些回府吧,”云福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在院里等您一日了……”
云学林官拜御史大夫,又是当朝太傅,位列三公,兼录尚书事,政务本就繁忙。今年七月,朝廷将西北一带匪患横行的沙漠蛮夷之地收服,从此大启版图又多了夔、石两州。与大启北部和东北接壤的羌、东越两国派世子亲自送来贺礼。永康帝龙心大悦,命礼部于冬月二十日万寿节设宴,隆重接待外邦来使。
诸事叠杂,云太傅自进冬月起,便忙得夜不暇枕、脚不沾地,算起来已经三日没有回过府了。此刻听闻女儿的消息,平和的眉眼染上几分忧色:“快,快回府!”
车帘降下,顺子拍马起行。
突然,耳边传来“嘭”的一声,马车微微震动。
顺子一把勒紧马缰,大喝:“护卫!”
马儿受惊嘶鸣,四周家仆抽刀严阵以待。
少顷,车内的云学林稳住了身形,急问:“发生何事?”
“大人,有人朝车上射箭!”
一家仆将车厢侧壁上的箭拔下,递进车内。
箭簇上钉着一张信纸,上书一行字:宜泰桥白石巷三十号。
云学林盯着信纸右下角的飞鹰图案,蹙眉思索片刻,掀开车帘道:“福庆,你先回府,告诉小姐,我去去便回。”转而吩咐顺子,“速速出城。”
“欸……您倒是先回府看一眼啊……”云福庆眼见马车绝尘而去,不由急得跺脚。
日入西山,余霞成绮。
上京城眼看就要上灯了,青棚马车终于停在了云府门前。
云学林挑起车帘,示意顺子环顾四周,确认无异方走出来。
随后下车的还有一人,看身量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一身青灰色布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仅能看见白皙瘦削的下巴。
“记住我跟你说的了?”云学林问。
少年点头不语。
“走吧。”
云学林走进府中,福叔在垂花门转角处与他撞个满怀,口中“哎呦”一声,捂着额头正要斥责,抬眼一瞥,顾不得行礼,忙又转身急匆匆朝后院走了:“我的小祖宗诶,你爹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