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似乎还不相信,新到的人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叫道:“可不是!太惨太惨,太医署的袁大人听说城破,刚带着手下博士、学生、医女,在驻地自焚殉国了,大火烧掉城南一大片屋子,连针灸铜人也跟着熔掉。”
这消息让麻袋中的龙白月一时万念俱灰,胸口疼得窒息,险些背过气去。
“这可如何是好?”先前那阴冷嗓子的太监这时候也慌了,“进贡的铜人没了,燕贼不得放过我们,你们可得把女伎们看好了!”
“那是自然!驴车都等在外面了,先搬一趟吧。”后来的人应着,开始和尖嗓太监搬动麻袋。
龙白月听见麻袋陆续被拖走,有时中途会吱呀一声,似乎碰着一道木门,跟着就是麻袋嘭地一声被扔上木板车,袋中人呻吟不绝。轮到她的时候,她提心吊胆的被那两名太监拎起,晃荡着往门外移动。这时尖嗓太监又开口:“怎么才半天工夫城就破了,不该呀,前些日子还听说什么固若金汤呢。”
“快别提,”后来的太监咬牙切齿,“都是那妖道,指挥什么天兵天将,说是出城杀敌,倒把燕贼给放进来了!”
“你是说那紫眠大人?”
“呸,还紫眠大人呢,他是卖国贼!”
一直在默默流泪的龙白月听到此,浑身一震,脑中乱成一团——不会的,不会的,紫眠怎么会是卖国贼,一定又是奸人的阴谋,一定是太子宰相又害了他……
“真的?这妖道不得好死!”尖嗓太监骂道。
“可不是,听人说他是死了,被燕贼人马踏得尸骨无存……”
不——龙白月瞪大泪眼,浑身扭动起来,即使被五花大绑,她疯狂的挣扎还是令两名太监措手不及。麻袋掉在地上,太监慌忙将她按住:“妈妈的,什么人这么倔?”
他二人火得连踢了麻袋好几脚,见不奏效,干脆不管不顾的又拽起麻袋往车上扔。龙白月头朝下,咚地一声撞上车板,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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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从左颈侧一路蔓延到右边胸口——他是被贺将军劈成两半了吧。紫眠轻轻张开眼,眼前竟不是无边的黑暗。他微微昂起头,定睛看清楚眼前模糊的人脸,又虚脱的倒下去,喃喃道:“是你……”
“怎么了?正是我!”翠虚愤懑道,一把揪住紫眠前襟,将他半个身子拽起来,狠狠抽了一耳光,“听着,我不管你做什么,哪怕翻覆这天地,又算得了什么?但你得给我想清楚你要什么,我不想做蠢货的师兄。”
刚包扎的伤口在挨打时被翠虚的手肘撞到,疼得紫眠皱起双眉。翠虚见状,冷笑道:“怎么,疼了?你还晓得疼,先前就不要摆出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救你都嫌累。”
紫眠已经从余光中看见了师父,紫玄真人此刻正坐在这陌生屋子的另一侧,漠然看着他俩。宁愿被翠虚刻薄,他也不想面对师父,于是紫眠索性松懈全身气力,任由翠虚将他扯来扯去:“你救了我?”
翠虚一愣,恼羞成怒道:“废话,哪次不是我救你?当年你快溺死,也是我救了你!”
“是你害我溺水。”紫眠左边耳朵因为挨了耳光嗡嗡直响,却仍能在昏沉中辩驳。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翠虚瞠目结舌。
一边的紫玄真人这时终于开口:“想清楚了?”
紫眠沉默不语。他不敢叫他师父,也不敢看他,只能望着师兄扭曲的俊脸,看他双眉古怪的皱起来。
“翠虚,将他放下,”紫玄真人叹息道,先让一步,“唉……紫眠哪……”
听见师父又叫自己的名字,紫眠双眼一湿,却轻轻笑起来:“师父,如今这也是天命么……”
“是天命,又何尝不是你自己的命?傻孩子……”紫玄真人怅然道,站起身往门外走去,“翠虚,我们走吧。”
“谢师父师兄,特意费心相救。”紫眠虚弱的躺在榻上,不愿偏头目送他们离去。
“我们自有任务在身,顺便而已,”翠虚死也不肯做好人,冷笑,“你也真够可以,发起脾气来,闹得动静不比我小。”
“师兄,我不光是闹脾气。”紫眠轻声反驳。
“我就是讨厌你这点,你何时才能活得爽快些?”翠虚撇撇唇,将紫眠丢在身后,“你自己想清楚吧。”
他已明白他们的苦心,他会想清楚的……紫眠闭上眼。
他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有许多东西他早就该去珍惜,可他此刻已不敢真心微笑——如果心暖,必然会心软,心软下来,就会想去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背负责任。
他犯下的是滔天罪孽,他能如何去背负……
姨姨是小妖2008-01-2719:12
正文第七十三章女伎
贡品源源不断送入燕军大营。
黄金十六万两,白银六百万两;玉册、车辂、冠冕一应宫庭仪物,及女伎六百人,教坊乐工数百人,将在第二批出城。龙白月灰头土脸的被放出麻袋时,正看见女伎们哭声震天的聚拢在一处禁军校场上。内侍太监为防她们寻死,不敢将她们关在有房梁的屋子里,可尽管身处户外,仍有人不断趁人不备,吞下私挟的黄金等物,宁死不入北虏阵营。
龙白月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活动着四肢筋骨,爬进人群里。她在袋中被闷得不成人形,鼻青脸肿,脑门上还凝着好大一片血痂,混在一众花容月貌里,不甚起眼,于是乘机打量四周情况,盘算如何能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