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白月装佯不理他们,仍在那里飞快的念叨:“既是如此就拜托你关照关照玉儿,我知道你是好人也不用笑我不争气什么的,我只是因为念在姐妹一场,我只是不想在专心担忧我自己的时候还要抽空挂念她。”
“好,你去吧。”看见营外套好的牛车,秋五并不去看龙白月,像是随意说了这么一句,便与内侍们打了招呼告退。
龙白月掉脸望着秋五离去的背影,忽然想感谢他——啊,这么多日子,他到底是谁,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燕京很大,处处流露出新兴城市的崭新味道,模仿汉式京城的格局,到处高屋广厦、美轮美奂。牛车行得很慢,让龙白月可以将沿途风景仔细打量。大街上熙熙攘攘,小贩走卒们说得是听不懂的燕语,可但凡有达官贵人的车轿经过,她却总能听到一两个汉词。
起轿、夫人、慢走、公子、请上马……传言中燕王推崇汉文化,习汉语学汉制,连都城都南迁,看来都是真的。
牛车在城中行了很久,便远远望见皇宫的轮廓。车子往太监采办进出的小门走的时候,被几匹快马超过,龙白月好奇的翘首顾盼,就见骑马人衣装精致显贵,绝非一般人品。
经过一处宫门时,龙白月发现刚刚骑马的人已经下马,正与一批公子王孙站在一处。光鲜的貂皮锦绸花团锦簇,吸引龙白月瞧得目不转睛。
只听其中一人急冲冲怒吼:“陛下已离京,我还不能接回自己的妃子么?”
“王爷您这是什么话?海夫人留在宫中是因为太妃寂寞。”一名内侍高叫着想压服众人,“陛下不过是出于一片孝心,需要各位夫人陪伴太妃解闷,诸位大人请安心回吧。”
可接下来的怒骂已变成燕语,有人还用汉话劝什么“小金王爷息怒”,但很快便又是燕语吵成一片。
龙白月念头往龌龊上牵扯,看得幸灾乐祸津津有味,无奈牛车虽慢,还是车辙子吱吱呀呀慢慢远去。
进宫后照例是安排嬷嬷将她洗刷一番,换过燕人宫装,龙白月跟着引路的内侍往天师公子那里去。在她刚踏进后宫内苑时,正巧一阵秋风吹过,异域香料的味道迎面扑来,恍恍惚惚抬头,便看见纷纷扬扬的细碎金黄色从天而降,像是洒下天宫丹桂。龙白月低头仔细一看,却是金屑。
她慌忙再抬头看,就见宫阙巍峨,无一处不是用黄金妆裹,金灿灿逼得人头晕目眩。纵使再爱金子,此等阵仗连龙白月都不好意思称赞——这壮景真是……俗气呀!
就此一路飘飘然在金雨中穿过,龙白月已是身子酥了半边,全不记得走过什么路线。到达天师住的宫苑时,就看见匾额上四个飞扬跋扈的金漆大字——“神仙洞府”,周围照旧金妆素裹,惹得龙白月傻兮兮发笑。
想起上清宫的仙风道骨配得紫眠那样的人品,此地该是什么人住着?黄大仙?
内侍将龙白月交给一名宫人,那宫人五官深邃却不好看,倒还算恭谨客气的将龙白月引进殿。
殿里人倒先等不及得迎了出来,在帷帘后嚷嚷着:“总算来了么?只来了一个?怎么竟这样少,可别不是我要找的……”
这声音陌生,腔调却又那么熟悉,叫龙白月呆住,一时连步子也迈不动。帘子掀开,走出来的人也愣住,跟着又哭又笑的冲上来:“果然是你,龙姑娘——”
“窗尘……”龙白月傻傻抓住他的胳膊,目瞪口呆。
许久未见,他个子竟比她高了,声音也变了,嘴唇上长出茸茸软须,叫她差点认不出。可那委委屈屈打转的眼珠、一要哭就扁起的嘴、抽泣发红的鼻子,却在在表明,这不是明窗尘还能是谁?
正文第八十一章海夫人
龙白月高兴得简直要发疯了,她抓着明窗尘不放,又跳又笑,最后抑制不住又痛痛快快的哭起来。明窗尘这些时候正处在少年青涩时,爱别扭矜持,此刻倒先红了脸,按捺住激动的龙白月。
“天哪天哪,你变了,”龙白月怎能不知他的改变,肆意嘲笑他,“倒要跟我充大人了,不过,竟长得比我高了,真是变了……”
“这算什么,”明窗尘得意的笑,“总有一天,我要长得像师父那样高。”
提起紫眠,龙白月心情顿时一黯,她闷闷不乐的顺着明窗尘的指引坐下,仰着头打量了一番宫中华丽的陈设,半晌后低声问:“天师公子原来就是你?那么,天师是谁?紫眠?”
明窗尘怯怯缩回递酥茶的手,心虚不安的扁着嘴应了一声:“恩。”
龙白月双肩一垮,有气无力的叹道:“啊——果然是他……”
明窗尘惊慌得坐立不安,只得漫无边际的解释:“师父他,也是不得已的,我们那时候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什么意思?”龙白月一怔,转念明白过来,“对呀,你们离开京城后失踪了许久!你们到底去了哪里?难道就是这里?”
明窗尘委屈的摸着肚子点点头:“我们离开京城时被袭击了,我肚子上中了一箭,师父中了两箭……”
“你们都受了伤?!”龙白月惊叫起来,吓得脸发白,“天哪,紫眠竟没告诉我……”
“恩,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婆婆妈妈的,也不会拖累师父了,”明窗尘懊恼的揉着自己衣角,“我害怕一个人回上清宫,结果耽误了师父。中箭后我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北方。师父说我们只能逆流而上,因为追兵一定会去下游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