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回身叫他一声哥。他怕叫了,两个人都要撑不下去。
想着明楼的话,阿诚就站住了。
那是个好天气,一目的晴光,一肩的暖。
回一下头,就能看见楼上走廊,明楼沿窗穿行而过。
阿诚没有回头。他迈出一步,两步。渐行渐疾。
这样,才能错得少一点。
他想,哥要是过得好一点,不见也可以,不遇到也可以,一辈子没遇到都可以。没去找我,没找到我就好了。
出了军事法庭的阶前广场,押送车等着他。
明楼没有停步,也没有向窗下望。
他其实想和阿诚说的。
不要哭。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他想对他说,没有什么记忆,能像日记一样,锁起来了,里面的字还是好好的。忘了的永远比记住的多,拼命记着也是如此,更何况,你那么听话地拼命去忘。
忘了,就是忘了。他怎么厉害,也敌不过时间,做不到桩桩件件都为他记得。
阿诚是这世上最相信他的人,他把小小的人生里仅有的一点,最重要的东西交托给他,那么勇敢那么心安理得。他早就知道归还不了。
不说清楚,阿诚会一直以为,记不起来是自己不好。
可明楼觉得不是时候。日子还那么长,他们不是,还要见很多很多面的么。
==========
手铐一边挂在车顶架,一边拴住阿诚的腕子,手卡得没了血色,指尖发麻。
他向窗外望去,单行道,街巷纷纭,两边屋宇已有年头,一间挨着一间起伏不尽。反光里押送官端坐着,余光缀着他。
街是青石板铺的,年月久了碎裂不平,车又不肯降速,一路跌宕。
□□挽在袖口夹层里,阿诚抬手松了松领子,它逆着袖管落下来,滑在衣襟上,押送官狐疑了一眼,没看出端倪,他把钥匙攥入手心。
得逃出去。阿诚想,这个时候被遣返,就听不到公判的结果了。
押送车一个急刹。阿诚抬头,是街角,一辆车拦在前头。
车很旧,可是,来得无声无息,停得也利落,有人降下车窗,对着押送官,比了个枪的手势。梁仲春。
押送车方向一打,车头侧转,开上路堤。
梁仲春的车狠倒了一把,也轧上路堤,堪堪横在转角挡住去路。
押送车这次没停,踩下油门,擦着车尾撞了过去。
车里一震,阿诚一拳挥在押送官脸上,打得那人一懵。
阿诚欠身,用□□去对手铐的锁孔。
开车的扫了一眼反光镜,向通讯器里呼叫:&ldo;我们被盯上了。&rdo;
那边应答了接应地点,押送车跃下路堤,一个急转扬尘而去。梁仲春的车没有跟上来。
□□,读书那会花了十几分钟学会的,可毕竟没在实战中用过。
押送官淌着鼻血,扑上来死拽住阿诚,拔枪抵着他的额角,伸手去夺□□。
阿诚松手,□□落在地毡上。押送官俯身去拾,又怕他偷袭,枪口直把人压到窗边,紧盯着,手探到地毡上摸索。
车一颠簸,阿诚乘势拧住押送官的手,枪口调转,那人慌乱中扣下扳机,子弹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射穿了车窗。
枪一响,一街纷乱。梁仲春的车像一条鱼,劈开车流冲出来,追上押送车,枪口支在窗上,向后座开了两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