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缙兄,你此番为何如此啊?”
皇宫御道之上,一行人脚步轻快向着长安右门而去,李东阳犹豫了一下,拖后两步和张申靠近了一些,轻叹一声,低声道。
张申微微的笑了笑,目光看了看前面的一众大臣。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御前太监陈准,两位内阁大臣、礼部尚书徐琼,翰林学士、詹事府詹事吴宽,以及通政使元守直,登闻鼓响,满朝皆惊,已是几十年未曾有过了啊。
情况不明,皇帝态度亦是不明,派出了通政使和内阁阁臣、锦衣卫前去查看,而脑子转动飞快的大臣们只一想便大致猜到了可能的情况。
因而,几个跟文人士子有关的朝臣亦是纷纷请旨前去,皇帝陛下一一准了。这才有了近十位内外重臣同行,张申这个刚之前展露谄媚外戚一幕的顺天府尹,却被大臣们纷纷排斥了。
而李东阳的靠近说话,显然极为突兀。
张申谑笑着看向李东阳,道:“呵呵,李阁老,和下官这谄媚之人一齐,不怕惹人说话?”
李东阳面色不好,嗔怪道:“廷缙兄,你又何必说此等之言,旁人不知你张廷缙,我李东阳岂能不知,若是你愿……如今怎会只做个顺天府尹!”
张申稍有感慨,道:“是啊,宾之岂能不知?你我同窗两载,亦是同科同年,人皆言你神童,聪敏智谋当世无二,又怎会不知?满朝上下,大致已很少再有人记得,我张申亦是刘东山、李西崖的同窗、同年吧?”
“难道你李廷缙也是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李东阳没好气道:“你有你的坚持,李某不便猜测,但你此番为何如此?”
张申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宾之,你既言知我,那为何还要问及此?”
“廷缙,你我私下而言,何必还要弯弯绕绕,李某诚心而言,你此番实在不该。虽看似小事,只是你不顾人言之事,似乎奏的亦是小事。但明白之人谁不知,此非小事。你可想过,若此事再行迁延,朝野可会非议,满朝上下可会道左,可会人心不稳?若是有心之人再起波澜,岂不令的朝野动荡,社稷不安?”
“已是不安了,几十年未曾响过的登闻鼓响了,也是敲响了满朝臣僚的心思,又怎会能安?”
张申笑了笑,无所谓道:“宾之,即便今日张某未曾起头,这登闻鼓可会响?这朝野可会安平?你善思善谋,智虑万里,又岂会看不出,无非早晚而已。”
“但早了啊!”
李东阳叹了一声,道。
“早?或许吧!”
张申摇摇头,道:“可不早不行啊,难道非要等到朝野上下众皆一声?若是那般,可能起的就是君臣了,那样的动荡是否更酷烈?”
李东阳沉默了,他岂能不知,这也是他偶有思及之时所担心之事。
臣与臣派系林立,政见不合,因而针对,甚至只对人不对事,朝廷必然风声鹤唳。他和内阁的学士,朝中的有志大臣们竭力所避免的正在于此。希望朝堂能上下一心,少些纷争,致力于国事。
当今陛下是仁君,在陛下的治理之下,他们这些大臣们做的亦是顺利,事情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张申所言,他同样思及,若是真就一个声音,那是如何局面?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既然一心了,即便是所谓公心,那会不会想的更多,会不会再行一步,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君……
其实,现在已是苗头尽显了。最近他彷徨,他犹豫,也复杂莫名,事和他的信念有些不符啊。
张申看向李东阳,笑着再道:“宾之,还记得当年老师如何评价你我及刘时庸三人吗?他老人家说啊,说我张申意志弱了些,坚持不够。他也说了,刘时庸意志坚定,权谋也是足够,但或可少些权谋。说你的呢?说你李宾之,智谋高绝,但少了些决断,总是有些过于把理想寄予希望了。
这么多年过去,老师的话验证了不少,至少我是认同的。但被老师寄予厚望的你,是否亦是认同呢?”
“不说了!”
张申摇摇头,笑了笑道:“人性、人心,对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大臣们而言,想改变自己都难,何来改变别人。宾之,张某只有一言,既知一切难以避免,为何不能让他在有秩序、规则的范围内发生?朝堂可以只有一个声音,也可以与君……但,尽量多一个底线吧,这底线便是公正、公平,合礼、合法!”
“张鹤龄嘛?”
李东阳默默的念道。
只此一言,李东阳便明白了张申为何在朝堂之上替张鹤龄发声,当然,也不排除张申有其他的想法,但即便是求进,张申的做法也不为错,实无可厚非。
既言于此,李东阳再也无话可说。
长安右门外。
一百多名身着儒袍的士子,他们有的哭,有的嚎,嘴里高喊着某些口号,群情愤愤、慷慨激昂。
一行大臣过来之时,老远便听见震天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