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阿诚,一脸后怕,“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险?”阿诚咿咿呀呀,满目天真烂漫。巨斧劈入地下,将铺就的石板路震了个粉碎。这铠甲与这巨斧,如同最强的盾与最利的矛,可谓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宵随意不由慨叹:“若是师尊在场,定然能想出办法来。”知雨未听见这声呢喃,出主意道:“定身咒对它应有些效果,只是……以我如今的状态,怕坚持不了多久。”“不试试怎么知道,快快念来!”宵随意乃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了。谁道咒语一出口,宵随意忽然动弹不得,连怀中的阿诚也僵住了表情。那铠甲巨斧本是向他劈砍而来的架势,眼下也成了雕像,硬生生被扼住了气焰。知雨走过来,在宵随意身侧停下,解释道:“这定身咒一旦施展,除施术者以外,十丈之内的所有事物都将受术法影响。可我如今功力大不如前,十丈之远肯定是不行了,能定多久亦不可知,或许这铠甲战士会先你一步摆脱桎梏,所以,我先将巨斧上的字瞧清楚,需委屈你一会儿。”宵随意:“……”这定身咒委实厉害,即便是研习术法多年的师尊,也只发明出画地为牢。他动不了口,亦转不了眼。若能从知雨那里习得此术,某时某刻,许也能派上用场。只不过,知雨的本事,皆是从修竹残存的卷册习得的,说到底,也不正宗。宵随意着实好奇,这位被唤作修竹的神秘隐世,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多岁月过去了,他修得大道了么?是否还在世呢?若还活着,还记得那时候与始皇的风花雪月么?或者,早已如凡人一般,堕入轮回,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知雨已在巨斧下观摩了一阵,道:“这上面写了很多,类似于碑文,讲述了这巨斧主人的生平,零零碎碎,有些啰嗦。我若一一细读,恐怕时间不够,便挑重点事迹解说了。”据说这铠甲与巨斧,乃是创世之神开天辟地后留下的神器,神器藏于不为人知的地底。有一日,帝上齐澔带兵准备惩治在边境滋扰的魔族,途径一座大山,忽地一声轰隆巨响,大山裂成两半,一对人马掉进裂缝深处。军队死伤惨半,唯齐澔与十来名士兵存活。他们在这裂缝中兜兜转转,寻着出路。那裂缝里既无水源亦无果实,一行人很快消耗了所带干粮,可出路在何处,始终没寻见。眼看着人渐渐因饥饿而死去,队伍的规模愈来愈小了。活着的人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将死去的同伴分食吃了。这听起来委实残忍,却是无奈之举。他们在裂缝中呆了一些时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以为将要全数绝命于此。心灰意懒之际,竟叫他们发现了嵌在山石里的铠甲与巨斧。巨斧上有字,很多字,详详细细地讲述了巨斧的来历及使用方法。巨斧上说:上古神族之物,遗落人间,若有朝一日重见天日,需继承神族血脉之人方可使用。“这便意味着,活下来的几人中,唯有帝上齐澔有使用这神器的权利。”知雨道,“人族帝王继承的是白虎上神的血脉,齐澔亦不例外。”宵随意尝试着以自身灵力与定身咒的威力相抗,知雨上句话方说完,下一刻他便摆脱了这咒语的束缚,几乎是同时,阿诚也恢复了常态。他有些诧异这奶娃的速度,想来这具婴孩的身体里定隐匿着不容小觑的能量。他凑近过去,“上头还写了什么,齐澔穿上铠甲,获得巨斧,神力大增,逃出生天了?”知雨被这冷不防的话语吓了一跳,“你……你竟然解除了禁锢。”宵随意没有在意这惊讶,看了眼巨斧上最后几行字,“果然啊,齐澔便是那样活下来的。可他后来好像出了点问题……”知雨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低头,瞥见了自己手臂末端明显的裂纹,在宵随意回头过来时迅速缩于袖口之下。“齐澔后来被铠甲和巨斧操控,成了个嗜好征战的皇帝。”宵随意并不晓得知雨的异样,自顾自道,“他死后,皇陵里为他特设了一间墓室,棺椁亦是套了三层,每层皆设置了咒符屏障,防止他出来作祟。怎么如今又出来了?”宵随意已知故事结局,却满心都是疑问,包括太子阿诚,死后定也是宥于特制的墓室之中,不可能让其化身邪祟满皇陵乱跑。然现在,却桩桩件件令他匪夷所思。知雨接过话来,“这其中,应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道的事情。这里盗墓贼这么多,指不准就有不知趣的,误打误撞,开了他们的棺。这八卦阵又是聚阴之地,他们被阴气引诱而来,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这种说法倒也合情合理,但八卦阵本身不聚阴,因为死了太多人,又有这些邪魅之物驻扎于此,才显得阴气特别重。宵随意不敢妄自揣测真正原因,如今该想的,是怎么出去,怎么离开。他道:“眼下我们已经知道这铠甲与巨斧的来路了,趁着它没摆脱定身咒,不如来做些有意义的事。”宵随意扬起了嘴角,显得有些自信,知雨瞧着那笑意,自我领会道:“你莫不是要同这具铠甲重新签订契约,让它们为你所用?”末了极为认同地点点头,“定是如此。你是齐云,拥有白虎上神的血脉,从齐澔手中夺过铠甲的主导权易如反掌。”宵随意哪里是这个意思,莫说自己与齐云到底有没有瓜葛,就算有,他也不想沾染这杀气腾腾的铠甲。若是穿上便脱不下来了,那不是自寻末路么?“非也非也。”他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这里路路不通,我们可造一条路出来。”知雨一时没绕过弯来,“如何造一条路?”宵随意咧嘴露出白牙,似坏笑又夹杂着纯真,“我先师范一下。”他唤了一声,“山海,起!”利剑刺入墙壁中,嗖嗖旋转,转眼竟将墙壁钻出一个洞来。他又在剑中注入几分灵力,道:“我砍不动铠甲,砍这些墙壁不是绰绰有余!”山海知主人意,朝方才钻出洞的地方一阵狂舞,石灰如雾,待尘埃落定,眼前赫然现出一条幽径。知雨喜道:“你怎知墙壁后有通路?”宵随意已然有些得意,“适才与铠甲打斗,碰上了墙壁,发觉碰撞上的声音不同,有些是实心的,有些则是空心的,便猜想,石壁后有路。”知雨却未显出赞许之色,“既然你已知道此理,为何不引诱齐澔去破墙壁,而要自己耗费灵力钻墙?”宵随意被问得无言。几句话下来,那铠甲战士已到了解放的边缘。咒语失效,知雨最先发觉,他拉起宵随意便往新辟出的通路中跑。通路中又有新的岔路,真如那迷宫一样,走对或走错,全凭运气。但他们已经没有选错再折返的时间了,若是选了一条死路,那便真的是死路了。“这会儿只有两条路,选哪一条?”知雨俨然没有主意。宵随意望着怀中婴孩,又看了看知雨,强敌转眼将至,他下狠心道:“不管了,凭直觉,走南方。”南方并不是活路。二人抱着孩子行至一半,知雨忽地截住宵随意去路,眼底皆是忧色与惊惶,“我们走错路了,前面有个东西。”宵随意额角冒着细汗,大约是因为疾奔,亦或许心里头也有隐隐不安。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平静的,“我知道,我想让后面的难缠家伙和路前头那样东西见个面。”知雨吃惊于他的策略,“我觉得不妥。”“没有什么不妥的,箭在弦上,已无退路了。”宵随意停下来了,他们前面十步之处,铺满了尸骸。尸骸很有规矩,脚朝北头朝南,双臂前伸,面目贴地,臀部微拱,那姿势,很是怪异,像是在虔诚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