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陷入沉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愤恨之事,双手捏拳,吱吱作响。须臾之后,又笑意翩翩,状似什么都没发生。“不知上神为何会在此处?”这是方才知雨的提问,白虎并未解答,宵随意心中也是疑惑。白虎瞥他一眼,此时宵随意并不是跪伏的姿势,前者甩目光过来时,他也相应投去了视线。这一眼,叫他更加困惑。白虎上神似乎是个瞎子。他双瞳透白,瞥眼只是一个头颅旋转的僵硬动作,眼珠丝毫未动。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壮着胆子做了个鬼脸,气氛凝固了一瞬,白虎上神什么也没说,转回脸去,同知雨热络起来。他似乎不愿意直言在此处的原因。宵随意:“……”知雨早就觉得这自称是白虎上神的兽人眼神怪异,瞧见宵随意挤眉弄眼的样子,立时明了意。“上神的眼睛怎么了?”知雨是见过白虎神的画像的,那双镶嵌在兽首中的双瞳,火热且如同白昼里夺目的红日,哪里会是眼前这般死鱼的模样。他终究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白虎却道:“小青青怎么叫吾上神,如此疏远,你该叫吾小白呀。”知雨:“……”“上神莫要开玩笑了,您身份尊贵,我等岂敢?”白虎晃着脑袋,好像凝着双眸在注视着青衣的阴魂,可他哪里瞧得见,他只不过是凭着感觉在识人罢了。他疑道:“你怎么不记得吾了?”知雨也甚是疑惑,“我今朝遇见上神,乃是知雨是孤星转世,孤星诞生于四方神陨落之后,自是不可能与四方神有什么交情。然知雨与那平常的孤星又有不同,他身体里承了另外一人的一魂一魄。宵随意猜测,这一魂一魄的原始拥有者,很有可能便是白虎上神口中的“小青青”。知雨听来一头雾水,他活了几十年便葬进这墓穴里了,哪里会认得天上的神明,隧解释道:“上神应是认错了人,我不是小青青,我叫知雨。……生前乃是阿云的妻子。”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言罢看着宵随意,微微含着笑。白虎像是被惊雷劈中的脑袋,“吾怎可能会认错人,你分明就是!”“上神都看不见我的模样,如何认定我便是您所识那人?”白虎道:“吾识得你的魂魄,即便瞧不见容貌又如何,那股蕴藏于魂魄中的灵能却是吾再熟悉不过的。”听到此言,宵随意已知自己没有猜错,那神神秘秘不见踪影的修竹公子,才是白虎口中的“小青青”。他琢磨着眼前情况,试探道:“上神,您眼前之人,乃是肤若白脂,一身青衣,俊秀无比,您所识之人,可是这般打扮?”白虎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分毫不差。”知雨愣了一愣,捂着心口好一会儿,他似乎也知晓宵随意这么问的用意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小白,我经历了一些事,忘了许多过往,与你的一切,也记不得了,你不会怪我吧?”这突如其来的承认令宵随意有些吃惊。知雨转变得极快,他牵起白虎的手,说:“我陷落至此,不知东西,你对这里肯定熟,不如带我到处转转。”瞬间演变出的亲昵,就好像他扮着修竹的身份什么仇什么怨,要说出这等话,宵随意虽不爱听,却知里头肯定有故事,遂问:“上神被人族奉为至高无上的神明,世世代代叩拜崇敬,上神为何如此怨恨?”白虎哼道:“吾的这双眼睛,便是被人族合谋剜去的。”宵随意同知雨都惊了一惊,二人对视一眼,全然不相信人族的先祖会做出这等事来。“这种事,空口无凭,我的先祖为何要剜了您的双眼,总该有个缘由。”“缘由?”白虎道,“缘由便在这些壁画里。你看了不就明了了。”宵随意哪里看得懂,“上神画法高深,我……实在……”知雨在那壁画前琢磨了一会儿,道:“你的眼睛有无上法力,他们觊觎这种力量,所以……请你喝了下过咒言的酒,叫你一睡不醒,趁机夺了你的双眼,还制成了两件法宝。”白虎听罢,忽地呜呜抱着知雨哭起来,俨然是戳到了内心痛处。他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眶里,竟还能溢出泪来。宵随意一时无言。怪不得几次询问白虎为何在这皇陵地宫里都不得答案,原来是不堪回首的往事。白虎哭泣不停,将知雨的衣衫都沾湿了,他活了上万年,此刻却像个耍脾气的幼稚孩子。知雨抚着他的肩,安慰着他。哭了不知多久,白虎抽了抽鼻子,又指着宵随意道:“吾的一双眼睛,便在你身上。”宵随意被这带着尖爪的手指遥遥指着,一时懵了头,他一介凡夫,怎么有幸能获得白虎上神的一对眼珠?莫不是乾坤袋中偶然获得的法器?他不敢惹怒对方,将乾坤袋中物品尽数翻出,在白虎面前堆成了小山。“若我身上确有上神的双眼,不敢私藏,愿原样归还。”他客客气气,态度诚挚。谁道白虎冷笑一声,抬腿将那些法器通通踢散,恶声道:“这些破烂玩意儿,怎会是吾双眼所化,你当吾是谁?吾是四方神之一,吾的双眸可通天地、晓古今、辨是非、明善恶,绝无仅有,不可仿制。它们不在你那破袋子里,而在你的心里、命里!”这一番话下来,宵随意如被棍棒招呼过一般,浑身刺痛难捱。不在破袋子里,而在心里、命里……心里……命里……知雨亦是愣住了,他虽然不知道宵随意身上到底发生了何是,但观白虎的表情,隐约觉得这定是一桩非常棘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