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再困顿在这座宅邸里,即便我喜欢这里,宫廷的事情也很烦闷。”无奈和激动,就像面糊与柠檬相混而咽下的味道,她毫不犹豫地说出这道食物的感受,“渴望知道外在的关系,是人,我无论如何,即便内心彷徨,身处无形的囹圄——由孤独编制的大网,斩断它变成我的使命了。但这不代表我要因为它陷入另一囹圄,这使我变得矛盾,根本认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我很难受。拾起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与人相知相遇,是为了要与所爱的一切战斗在相同的道路上。”
娜莎便头也不回,小碎步至楼下奔走,向父亲请安之后,考奈还没反应过来,连托带拐放在肩上,佃工扛面粉似的粗鲁样,冒着骤风,雪点缀在她们的身上,没出几步路,就遇到了想见的姑娘。
偶有不诙谐的抱怨,“快放我下来!”
“薇若妮卡!”
冬季能令萝莉濡沫春风的友人,即便是素装面见,总是显眼夺目的,那幢雕塑如今就在眼前,不肆意的微笑摹于眼后,每一刻都感到喜悦和吸引。
“日安。哎——诶,你别欺负考奈。”短暂的拥抱以后,罗艮蒂瓦的肩膀上嫁接了一只人偶,“对了,能陪我走一趟么?”
“嗯……”拉兰诺斯之女支支吾吾。
“发生什么事了?”
薇若妮卡没有迟疑,不知哪来的指引,迫切握着娜莎的手往查翁方向散步,只有她们的握处感到温暖,大小姐的郁结要化了,比春季化冰还要迅速。
“你这是……”
“我还没去过查翁,但有人给我寄来一封信,让我去宅邸找他。”
“查翁男爵的道格。”
“是的,我好奇为什么他要请我来。”高窕朴素的少女也有自己的郁闷,声线低沉且略有起伏,“查理最近很忙,又许久不见你,顺着藤蔓找来,雏菊就在我眼前。”
“我也挺想找茉莉花的。”她又摇头,“不对,我渴望它。”
少女们便将心中的喜悦,用一把雪抛散在凌空之上,随即了无烦忧地捧腹呵笑。她们行走在将近被掩埋的道路,即便穿的严实,小姐们对裙下风毫无办法,能做的只是用棉过膝袜稍微做些装饰,不一会就抱在一起打抖了。
“不是说小雪么。”薇若妮卡倒吸一口凉气,就差没把自己当绢布将娜莎包裹起来,“今天还特意穿短裤的,结果还是冷嗖嗖。”
“人和人偶有颇同的痛苦。”考奈抖动她的厚棉外貂皮披肩,“如今人偶和人也有颇同的痛苦。”
罗艮蒂瓦扭头就问:“这么说你也怕冷?”
“她今天学聪明嘞。”她窃笑一番,手不老实,拍打金发织成的花圃球,不料反手就呜呼一声,食指落有两道红印。
“准确来说,能感觉到罢了。”考奈薇特非要跟亲妹赌气,“哼,再来,我就再咬一口。”
想要杀人的眼神,萝莉是藏不住的。
“薇若妮卡,她疑似有点搞不清自己定位了。”
“你冷静点。”
这一刻就连罗艮蒂瓦小姐也感到比冰雪更冷的存在。
娜莎的微笑紧绷僵硬,“我没有不冷静啊。”唯独嘴角的破绽就连自己都快忍不住。说辞未免太没有说服力——她一把挪开挚友的手背,食指、拇指和中指缓缓用力,仿佛见到不太温柔的鹰爪徘徊在洞穴周围。
“跑!”
她们便一路追逐,一路抛弃矜持地友好交涉(如果不是因为追路人不太面目狰狞,路人也许真的会信)。远路的骑手慢条斯理,亦为朴素,倒像是个乡绅,身穿棕色套服,在上流社会被批为老土也不为过,他也不喜欢戴假发,书香味很重,直到大小姐追到跟前,才一眼认出骑手的容貌,但当无事发生一样,对马臀后的罗艮蒂瓦小姐继续兜圈,早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花卉在棕皮白鬃,鼻至眉间花白的中等马身边摇曳,甚至还手拍到洁白的马裤。
骑手一开始看姑娘们的拿手好戏,沉默不语,还抚着马背,它温顺享受,即便受人拍打,也不至于立即惊慌失措,对人脚踢蹄踹。随后又追逐到他们的更后方,耐心看着曼妙身姿闪掠在原野上,他转过马头,看到小姐们逐渐气喘吁吁,快两眼一抹黑的地步,才好用言语清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罗艮蒂瓦小姐的个性也有活泼的一面呐。”
“抱歉,在这种时候,我没把自己当贵人,但求身心完全舒畅,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啻是敬仰而已,绝无害意,请于府上做客。”道格下马行礼,用珀里尼士语执以诚恳问候,“我这身衣服不好,但这是常服,我亦不注重仪表,见谅。”
“不要紧的。”罗艮蒂瓦翘手托腮,眼神直视着他,“但我觉得你还有更深的意思。”
“小姐真是聪慧,虽然不计较身份,但您是公爵,我是男爵,按道理来说,我才应该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