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赛萨留的训斥令居塞林苦恼不已,当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以及其全体负责教习的军官都被打在脸上的唾沫深感不安,严加训练在所难免,长期的步操和步骤令六十六人苦不堪言,新兵们大声陈斥极端的训练量,是为了溶解他们的双腿,仅剩一对白骨才好用手征战。
不过居塞林为了刻意展示自己能够带好军队,居然拿戟恫吓他们,扬言不按条令动作挪步的小腿,都会被矛刺出血。这才从不断的惊吓之中练成惊奇的效果,长官的眼里,期望见到的一列白色绑腿都能踏齐,就像是在街上面包店橱窗内所见,由油纸包裹一节之后整齐纵放的长条面包丛,食欲多少也会涨一些,又何况是上层能吃的细磨白条面包呢?
他们不断重复,十多甚至二十多的步骤,在十四发空包弹,七发实弹的袅袅杂烟里寻求自己能够命中的契机。
“是奇迹啊。”
人们都称赞普利特的枪法,居然能七十弗杖上十环,即便闭着眼睛,亦能在四十弗杖内准确击中对方,稻草扎制的假想敌大多数都“一命呜呼”,溅出来的枯黄血液干瘪失色。
他自己并没有将称赞放在心上,“没什么,眼睛太好使了。”
拉特利耶亦没有忘记自己当天的职责,他托莫林这种修辞学能手,写得出华美实在字句的人,能把纸张啄刻成宫里最美的雕花,思潮如瀑布涌落在峭壁的浪朵,让他替自己阐述自己有建设性的提议。连长见信,仅点头相对,领着意见就交给上级想着办,自然得到认可。在众人的围观下,土木也开始施工了,只不修葺工作刚完成不久,上峰的命令忽然瓢泼压力顿悴之愁绪,因为他们终于要离开这里,前往刚被收归王化的罗兰斯顿公国。
“根据陆军部命令,王政六百九十六年,LIII。1791年8月13号,今天我们将要全团离开此处,奔赴洛斐利大桥与第二军汇合,接下来的行动,只能看天上的诸神能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了。”
中校斯歇默在队列之中高速挺近,不断挥舞绣羽帽子,他的口号响亮如雷,疾驰如电,措辞似水晶,强调似候鸟,以猛禽的眼神看清周围面孔的神态,说出一句简单即正义的话语:
“以狮鹫之名,国王万岁!”
“国王万岁!”
全团的欢呼绝非只是口头附和,对于见过战争的人来说,国王是赐钱的饭碗,对于一丁点血也没见过的人来说,战争的振奋使他们冲昏头脑,感谢国王赠与的杀戮机会,多数都是青壮麦苗,既没受灾也无实在,一丝冲动无疑让他们报效陛下,在原有野性的呼唤,勾勒勇士和莽者的身影,只有在炮弹击中肢体的份上,他们才会如梦初醒。
第十七团的团旗和团长旗随风粼粼,夹杂踏步的缭绕与唏嘘上路,只有葱翠地毯和顽石之路能感到震撼,伴随不知哪来的乡音民谣,即便主要招募地在王畿地区,但也不乏周边人,从诺尔尼弗、弗兰格尼尔普、涅勒良、罗艮蒂瓦的男子汉不在少数,因此偶有听到不同的口音。这令拉特利耶想到自己的纺织厂,经人口流动以后也有这些现象,不过这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事。
他们的部队每日能走七到九弗里,当然这只是慵懒的时候所处的速度。一旦军官接到命令,采取快步行进,但这并不是跑步,那么就能提升到十二到十五弗里,瓦德士公爵拉奥列斯远在罗兰斯顿,自己却对军队行军速度依旧不满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行军乐不够激昂”。比菈早些时候面见过老爷子,他对瓦德士公爵在宫里发牢骚的事情牢记在心,那些庸俗的宫廷小调,早些年的时候他曾说,如果拉斐扬伯爵夏尔斯没有被炮火击中而死,那些美妙乐章就会提升军队的行进速度。拉奥列斯和夏尔斯的存在,好不夸张的说,他们的激情感染了士兵的双腿,能创造二十天奔袭四百二十五弗里的记录。
传统的行进也就每分钟七十二拍,他便让士兵习惯用。王政六百八十三年正月,沙列多瓦大人订立了新的步兵操典,常步慢步每分钟七十二拍,快步每分钟九十六拍,疾步每分钟一百一十二拍,改善了当时“慵懒的鹅”的窘况。
卡赛萨留快马策进,为了激励他们,军乐队自然要费嘴劳臂,在整一条官道上,能够见到燕雀在油绿斑驳之间奔走飞翔,见到糟农疲主细耕数不清的田亩,麦浪渐渐酥黄兼脆,金子就在它们之间诞生,一勺丰土被视为乡村的珍宝。清晰见底随石消沉的河流在桥板上下留有生机,潺潺涓溪埋下清朗歌谣,它的传唤同样引起附近的孩童捧水窥望,本意只是探水捞鱼,目视征战的仆人,就捎带一片欢呼奔走了。
让比菈更加苦恼的并非不停歇地敲鼓奏乐,而是惯养习惯之中实在令他磨牙吮血的黑面包〈1〉,不得不说,因为恼怒(注:实则是因为自己用力不及,磨不动面包锯子捏)居然用锤子去锤,工兵都看不过去只能用破门斧解决。拉特利耶头一次见到肉眼可见的震感居然是为了对付面包所引起的,手里的面包几乎要拿不稳,只能往白毛鼓手嘴里塞,“你就吃罢,别劳烦人家老大爷,请四十多岁的军伍多少有些尴尬。”
“你……你懂个……”在嚼咽声中迷失自我的比菈看着满地的面包碎片,老兵居然用手去捡。
“不要浪费,脏的洗一洗就好了。”工兵甚至都只是放在河里洗去泥污就入口,“这水质清,如果底下淤泥再黑一些,那就不妥了。”
半罐蜂蜜放在他的面前,“倒是你,不要噎着。”
莫林的揶揄成为周边闲暇步士的玩笑,这并无什么冒犯,仅剩的调味在军中可值钱得很,毫无代价的分享在军中算是一件蠢事,它往往代表利益。
比菈头一次羞红着脸,“谢谢……”
莫林觉得没什么大碍,“很愿意效劳。”
腼腆才是鼓手德·多拉斯的细腻之处,众人的乐意从笑容里滋生,快乐若如瘟疫般传染,他不太粗气的宣布请酒喝起就决定,仅仅每人一杯都感到赚值了。
拔营的时间很快,但尚算充裕,一小时后,他们继续奔走,自十三日开始,三日以后出珀黎嘉瑟弗洛大区(也就是所说的王畿),向罗兰斯顿–雷斯亚区前行是恒常方案。但在地图上看,罗兰斯顿–雷斯亚区的横长不少,折路较多。
因此为了加快速度,应水利的便捷,他们沿着诺尔尼弗–兰黛区的塞宁河河岸减免折路,到诺代雅以后稍作整顿,便迅速穿过拉哲尔–柯特区,径直插入梅莱,只有梅莱才有通往洛斐利大桥的大路。
查茹兰特的行囊中便有一张旧时老师相赠的全国地图,当时罗兰斯顿并未收归弗兰格亚手中,虽然被欧列尼保护,亦是强弩之末也。老国王亨利狐狸般的个性立马见缝插针,以一方面愿意帮助欧列尼索取王位,另一方面又委屈与斐迪南三世——没有愿意赠与军事通行权的窘境,随在王位继承战争开打之时兵分三路。
亨利亦出师有名:“我主张保护臣民的安全,以及罗兰斯顿公国对干涉王国地方政治的危险,扰乱治安的名义,这严重侮辱我国声誉。”
在四月二十三日行动中,知偌被第四军所占据,随后建立民防队伍稳定当地的秩序,并迅速被奔赴战场,第三军早在罗兰斯顿–罗兰那地区集结,率先对梅莱发动进攻,俘虏罗兰斯顿公爵之后,率领罗兰斯顿军队改编的仆从军以为策应,沿着卑马斯克修筑的大路攻打普兰卢茨最西边,仆从军却并未率先打头阵,而是来回穿梭在补给线周围以做卫戍。
第二军从诺代雅迅速被召集起来,行走如今拉特利耶与他的伙伴正要走的路,驻扎在梅莱。皇帝斐迪南三世只能眼睁睁看着弗国最后的法理地区被收复,如今却只有这样一个大国肯向他伸出援手,也是因为忽如其来的联姻邀请缔结的同盟情分所应允的。
诺代雅的街景尚算富有且宽敞,比王都来说,反而更加干净,从佩榭大道的外围闻闻气味,就更加舒爽,路边居然能看到少见的盆栽和围栏绕着的雪松,郁萃周边必有蜂蝶相伴,宪警的巡逻也很充足,长戟在人群中簇新显眼,他们摆着木棍偶尔疏散人群,总有冒失的马车敢冒着人群琢取街道的霸权。长戟就可以在此时拥有相当的作用了,只见一排长戟抵在路面,另一排长戟摆向前方,迅速喝止驷马的行进,剩余的宪警则大呼:“不想被撞死的就快走,我没义务给你们发棺材钱。”
拉特利耶一行人趁着长官的允许,他们至少明日才会拔营遁走,已经是八月二十二日,正就要寻找旅馆的时候来到这里,正好就看到这一场面。争执亦会随着爆发,一般都会说的难听些的话,但也有好言相劝的,马车受到阻滞不过一会,才会继续碌碌前行,沉木的声音随着财富响起锒铛络声,富人是很喜欢它们的。
若不是宪警队的长官一般是贵族担任,这不得被脾气稍微暴躁的老爷暴力阻挠才怪,因此极少数宪警队长是平民担任。
进城的官兵按照军令,除了士官以及其以上的军官,兵伍被收缴常规武器,例如枪和刺刀,只有随身短刀才被允许携带,长一弗尺的短刀一般来说只有丢失刺刀,以及野外生存的时候砍木切割用,因此并不适合刺,扎伤人是绰绰有余的。
有一间高档些的酒馆,比菈目测两弗兰朗是搞定不了问题的,不知哪来的默契,千丝万缕都能在眼里找到,他们的眼神都捎在用红木写的牌匾上,拉特利耶手里的两盏银枚显得夺目耀人,停留在比菈的肩上,“如果你非要去,我怎么可能舍得这些钱呐~诺言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