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比菈也同样望着他将近半小时了。
两人的呆滞并不相通,但试图理解的心灵若离却及。
泛秋时节同样坐落在荒废的修道院,当天的风很大,风流在断壁残垣、无数的缝隙和空洞湍磨起不知哪来的恸哭,落叶本来打算归于尘土,由不得自己重新回归半空中追求新的方向。
“说来可笑,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剑,也保护不了来自远方的期盼。”
拉特利耶再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他愣了好一阵子,在军队里,人的眼泪相当廉价,他便不忍心挥洒。
大抵是被磨去泪腺的敏感。
比菈摸到忧伤的思绪,“如果是阿德纳,我可以让他停手。”
“我不喜欢这么做。”他缓缓从椅子起身,站起来之后,再无所动,“我见过军长,我与他说:不会为了战争切身参与以外的任何纷争拔剑。更不忍心看着朋友为我出头,引发更大的纷争。”
“可是,你不能任由他欺负,这样我也会感到难过。而且我不相信,一个敢为骠骑兵嘲讽而擅自拔枪射击的少年,那可是你所作的,对欺压无动于衷,放弃自己的性情……”
“没事的。”
查茹兰特沉稳而坐,望向旧时候,大概五六百年前大块石砖堆砌而成的宏伟建筑,如今只剩下一角,丰碑为其而生,惨遭围攻或焚烧,惨遭遗弃或分离,剥离人的情感以外,就连庄严肃穆也粉碎了,但纪念意义大有所在,当来来往往的过客来到此处,或紧接着歇息一角的人们在此落脚,暗自散发的堆砌智慧就会显现。
有时候萤火虫会飞浮在尖塔周围,在孔洞之间散发光芒,其中有个嘉代式字体所写铎卢恩语单词Zieug,它的刻痕被风霜雨打的侵蚀变得模糊。
多拉斯看到这个单词,就讲起一个故事:
“圣泽乌格(SeintZieug)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字变成笃信的象征,他是一个单纯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有待提升。”烈风将他的白毛刮得灵动且美,比菈已经坐在他身后,声音自然在拉特利耶的身边烙得更深刻些:
“他做的事对得起人,也对得起自己所信,更对得起自己。我不喜欢长篇大论,就以当地人的《阿塞马斯特史诗》为例,用了一整个长篇部分描述这位没有受洗礼的笃信者,不是教士酷似教士,所行所思皆合公义。但是,他被教会所质疑,甚至以教法制裁的时候,他却一无所失,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精神也无法被剥夺。LIII。876年,他挥舞唯一的武器对抗邪教徒——陪伴他四十年的棍子,那可是他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候,不能做到的,他尽全力去做,因为并无过失所要被讨灭的,反抗皆有它的道理,以这种方式殉道,因此成为日后当地反抗那些邪恶仆从的标志之一。”
“可我不是他,人家可是圣人嘞。”
“如果圣人不陨落,他的存在本身反倒平凡不少。”少年安抚道:“你没有过失,为什么不反抗,团长赐你一次机会,阿德纳只能屈从,但并不会因为你持续的退让信任你。相反,他会认为只是弱者滥用自己的弱小令强权压迫自己,憎恨是不会停止的。”
“这不值得。”拉特利耶的心情跌到谷底,“如果我用暴力,那不就证明我真的有将人杀死倾向和动机?”
多拉斯的笑容似蜜非腻,小巧双手蔓爬在好友的双肩,等到牢牢抓实的一刻,便突然冷笑,“你这个人,我也许描述得太委婉了。如果你这么想,正中他人的下怀。你的心地善良,这本是很好的。但反善为害,将苹果当成是对自己下毒的工具,才是这群人的巧计。”
“不明白。”
“我的天,我要骂你了。”比菈气不打一处来,就一拥而起将他按在地上抓挠,身便灵活地戳摸盲点,整得拉特利耶含羞忍痒,到临界之时终将不济。
他又酸又嗔,但摸爬滚打之中又禁不住笑,又窜出一两声嗲,直到查茹兰特终于逮住机会,迅速擒住比菈的两只手,一反攻势,也向对方腰腹抓挠,比菈的正经就这么瓦解,便哈哈大笑起来。
玩累了就躺下,少年的耳朵不忘席地而闻,“附近估计没有骑兵队,放心玩就好了。”
查茹兰特将自己的判断写在纸上,亲自携身,“普兰卢茨人的巡视估计在东南方向。”
“短期内不会爆发大规模作战倾向?”
“也许是。”
到下半日胄,他们依照搭设的营帐旁席地而坐,随着时间此消彼长,单靠面包沾着面糊的时光特别容易从身边溜走。
不过一会,全连的人就被叫起来,居塞林发现一撮骠骑兵正在试图迂回到自己的背面,估计是一个中队,而第二营下连在离他们将近一弗里远的地方视察北部。
没想到废墟在关键地带居然也能成为坚固的防护地带,很快九十六人依托羸石脆壁搭建了能够坚持一日的战斗站点。随着马蹄声稀碎嘈杂,这队骑兵的身影模糊可见,他们的兵似一粒米,不一会就掉头北上。从远处眺望,一旦他们到自己四十弗杖附近,熙攘之群能够引起相当的恐慌。
“那可是一百多人,估计一百五十、一百六十左右。”居塞林待到普兰卢茨人走远,下令安静地收拾自己的营帐,聚拢在修道院周围,晚上最好不要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