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三岔道位置的小陡坡可以作为支撑点,它南面的这个村是……格洛斯特(Gerrosit)。”伯楞用红墨水圈住这点,指到一片小沼泽地和森林的交汇处,“在格洛斯特附近挡住他们吧!依托途经森林的小道,玳耶的纵队就驻守在那里吧,随后往东边,到小陡坡一处,拉法莂的纵队在此。剩下就是右翼,苏涅尔和加特尼的纵队就在那里吧。这次我们需要拉长阵线,因此我不会有多余的预备队,所有的骑兵都应该聚集在右部,但为了让敌人看起来我们的人数更少些,骑兵应该需要下马据守,马也亦然,尽量侧躺在地。”
古默什的职业病颇为严重,但他的提醒是分内工作,“安塞茨和女王的亲军不容小觑,我怕他们也会拉长一侧,将我们团团包围。”
伯楞岂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中将借周边军官的水壶饮一口,又再言说:“我们并不打算赢得这场胜利,退不等于完,如果我们能指望塞拉斯瓦,这当然能够挫败敌军,但眼下我们需要肃清作战不力的家伙,就用失败来处决吧。为了撤退,我们需要发动猛攻,只有激烈的猛攻才能掩护我们的意图。”
有一个多嘴的军官捎带一嘴:
“啊,有没有想过真的打一场胜利呢?我看也不是不可以嘛,将军,如果我们拼一把的话……”
“不可取,如果是维斯安特人,那还有情理可言,要是墨利乌斯赐我运气,四万维斯安特人被挫败不成问题。”伯楞伸出手指,大家低头去看将军不起眼的肢体,他忽然将手心向地,“一个普兰卢茨人未必能打过一个维斯安特人,但一千个普兰卢茨人能打过一千个维斯安特人,这就是武装的艺术,也是组织的艺术。普兰卢茨人在本土作战,他们的施政也没有欺负当地人,他们的军队并没有被挫败。”
那军官却说:
“在明谢特,您还揍过普军。”
大家附和着赞扬伯楞。
他接着打搅那些欢呼,“不。骄傲的心态就像拉不住缰绳的马,飞奔得一溜烟就不见影啦,马自己踩进去,到悬崖边止不住,就掉下去咯。我们如今陷入这狭道里面,说明敌人的确厉害,他们不断袭击我们的交通线和补给站,挫败我们的士气,知道我们的大致消息。我跟你们说过,勒令军纪是相当重要的,第三军却陷入混乱,第四军也有头无尾,使得王师动辄抢劫坑骗、残害妇女的事情时有发生。如今我们开小差已经使得当地人非常困扰了,我们如今还能找到向导,是因为我们驻守的地区,士兵做的不算过分。传令下去,有妨碍当地居民——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的士兵,要以最严厉的手段处罚他们,赔偿人们的损失。”
“是!”
“诸位,传达我的消息吧!”军长令抄写秘书兼军谋长奥博穆和古默什一同写。
奥博穆嘈杂而节奏轻快的喝令很快就向下传递开来:
“给纵长玳耶……
给纵长拉法莂……
给纵长苏涅尔……
给纵长加特尼……
给炮兵总监夏杜拉特(deShadolatè)……
给后勤总监贝西利斯(debesilex)……
给少将都熙(deducie)……
给在南路守候的少将阿布苏(deApéseul),是计划撤退详细指引。”
从临近夕阳降临的时分,勾勒出对远方某些样貌的无尽思念,在脚步舛舛,背上和肩带绑着的水壶、弹药盒、刺刀鞘、平日用的步兵小刀,亦套在鞘里,携带的金属和硬物混块被抖得啷咯响。
当天正是霍米拉迪雅临凡世的日子,他们没时间庆祝它,只有偶有赏自己一杯好些的啤酒和蜂蜜酒,军长也下令给全体派酒喝,但到将近夜幕降临,所有的士兵才依照军官命令的位置歇息,他们疲惫不堪,浑身臭烘烘也没有洗澡的地方,工兵更是要临阵布置防御的工事,值当春季最蓬勃生长的日子,也不得不违背旧神的旨意,侦察兵在找到林间小路之后,对周围的树木做了手脚,有些树已经几乎要垮塌,却被支撑着立于不倒的境地。
工兵们做工的时候在低语道,“墨利乌斯保佑,我们不得不砍树了。”
拉特利耶和他的连队就驻扎在格洛斯特森林中间的小道,与其他森林不相同的气氛——也许是临近月色拂叶,灰暗渲得数不清的树干,能令人幻视成高耸入云的怪物,自傍晚开始,风刮得正是厉害的时候,顺着空隙发出阵阵呼啸。他仰在一根树桩边,抵着火器目睹看似凄惨的色彩,景色非常压抑,像是黑骨悬挂在粗壮的棍子上,在它的表面长青苔,其脓状糊附和在黑关节上。
而琥珀色双瞳看着一路不见尽头的森林,更是想到小时候母亲给他说的童话故事。不一会,眼皮疲惫,多次挣脱束缚合拢起来,他只好摇晃身子,不消两秒才有清醒的意识。一路上行军他并未吃多少东西,半块面包和面糊、一些生菜作为他垫胃的材料,他随手一抛,将大衣挂在粗细适中的树枝上。但这样一来,拉特利耶就要冒着尚未干燥,大风刮来剥夺温暖的刺骨感。
随着红霞被一片片剥落,唯有一片蓝紫晕在天际上调和护卫日与月的纠葛,在天上的烛光很快出现,展开的油墨淋浸天穹,金箔碎末洋洒于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目光垂悬于下之时,森林的根看似愈发粗壮,仿佛已经过了千年,有些根枝有拳头宽大,月光顺着上顶的茂密树枝缝隙,指明它们的存在,到春之时,乌鸦也落在那些黑色关节上,嗷嗷地迎接被黑暗洗刷的白光。
那一刻,查茹兰特头一次觉得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