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要吃一鼻子灰,阮青逍下意识往前一步,将他接了满怀。“沈仙友,你没事吧?”洛易的面上有几分担忧和歉疚,他收回劈晕逍楚河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忘记和你说了,蛰逍公子的是萤母。”萤魇的身上有一种毒,通常被蛰后会使人沉溺于梦中,其中又以萤母之毒为最毒,在梦中可致人思维混沌,平常被蛰一下都不得了,更别说是受了魇月影响下的狂化萤母……阮青逍望着逍楚河的眸光有些复杂,当真是多灾多难的小崽子。不知是不是似有所感,睡梦中的少年忽然歪了歪脑袋,在阮青逍的怀里蹭了蹭,发出无意义的呓语声。萤魇之毒没听说过有什么法子能解,大部分被蛰的人只要一觉过去就能好个九九十十,但放在逍楚河的身上吧……阮青逍可不敢拿这小倒霉蛋和别人比。他趁着洛易不在意,从商城里兑了颗万能解毒丹塞进逍楚河的嘴里。听天由命吧,小混账,你若能醒过来,不管傻没傻,为师往后一定好生疼你。……等等,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傻了比较好吧!你好我好大家好!逍楚河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的师尊对他一点儿也不好,和所有觊觎他血脉的人一样。师尊抽他的血,剔他的骨,割他的肉,喂他吃那些乌漆嘛黑的丹药,看着他的血肉一遍遍溃烂又新生。在那个梦里,凌傲羽是师尊最疼爱的弟子。逍楚河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浑身缠满了干涸血色,乌沉发旧的绷带,只露出一双勉强视物的眼。外面的阳光很亮,很温暖,他看到那个人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师尊握着他的手,一招一式教他最厉害的剑招。他从没在师尊脸上见过那样柔和的神色,凌傲羽在阳光下发光,他却深埋于黑暗里腐烂。逍楚河甚至能清晰感知到绷带里面,皮肉一点一点的溃烂脱落,能闻到苦涩药味遮不住的那股腐烂酸涩的臭味,蚊虫在他身旁嗡鸣,粘稠的液体沁出绷带,带着从他身上掉下的皮肉。他看到有人踩了上去,然后发出惊惧厌恶的叫声。恶心吗?当然恶心,没人愿意靠近这样的他,也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他讲话。但后来,忽然的某一天,他的师尊彻底变了。那些打着研究天魔拯救人世,在他身上不停实验的举动不见了。尽管那个人装得很像,但逍楚河却清晰感知到,眼前这具熟悉又厌恶的皮囊里是一个全新的灵魂。有好几次,他看见他的师尊对着空气低斥,他说,如果所有人都不疼他,那么我来疼。如果所有人都厌弃他,我来护着他。逍楚河第一次动了不敢动的妄念,他期盼着师尊嘴里的他,是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灵魂是专程为拯救他而来。他往前一步,想要靠近,眼前所有的一切却忽然如打碎的镜子般落了满地,他看着自己的手重新缠满绷带,暗沉的液体缓缓渗出。滴答声响中,他仓皇着想去抓到那个愈发模糊的身影。有一道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叫嚣,叫嚣着这一切才是真实。上一世的种种在逍楚河眼前闪过,那些他伤害阮青逍的画面令他头疼不已,少年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深沉的眸底却燃起铺天盖地,足以燎原的熊熊烈火。“呸呸。”阮青逍吐掉嘴里的风沙,顺手一剑斩断了拽着他袍脚的枯骨。也不知这骨头架子在沙海中埋了多久,又干又黑,活像是只熏鸡爪子。断肢跌落在沙面上滚了两圈,眨眼间又被另一只手给拖进了沙子底下。下面顿时传来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阮青逍面无表情,将背上的逍楚河又往上托了托,长剑闻着声响处直入沙中,灵力向着四面八方波动散去。肉眼可见的,平整的沙面顿时凹陷了几处,又被四周流动滑下的沙子渐渐填满。他和洛易走散了。才踏进白漠没有多久,他们就遭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沙。阮青逍那时只顾来得及将背上的逍楚河护好,再一抬眼,身旁就没了洛易的踪迹,也不知道是被埋了还是刮卷去了别处。但总归,他不担心。这片沙漠的温度不算高,但白茫茫的一片晃人晃得厉害,就好似走在雪山巅上一样。不过目前为止,除了沙子下老想将他往下拖的枯手,倒也没遇见什么其他的危机。倒是有一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消息。望着陡然暗下来的天边,阮青逍松了口气。天要黑了。魔枯骨的晚夜凑合算安全,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惊动沙海底下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