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透也逆着人群走,接连撞到了几位过路人,道过歉,一个箭步冲到桥上,又追着那人到了杨柳树下。他听到了声响,却倔强地不肯回头,走路一瘸一拐,走得匆匆。他知道自己有多狼狈。这种狼狈让他觉得难堪。
大冷天,寒冬的风如刀刃一般。孟透逆着风奔走,面上和心上都被割出细小的裂纹,钻心的疼。
孟透自背后将他紧紧地锢在怀中。言昭含被突如其来的禁锢扰乱了心神,一瞬间身子前倾。孟透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穿过他胸前搭在他左肩上,奔走后仍喘息着,胸膛起伏。
孟透低头吻了吻他的耳尖,将他抱得更紧,急切问道:&ldo;就你一个人来漓州了?怎么不先写信告诉我一声。脚怎么了,嗯?&rdo;
他将言昭含的双手拢进掌心里攥紧,发觉是冰冷的。他摩挲着这个人的手,低头呵了口热气,语气带着责备和掩饰不住的心疼道:&ldo;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单薄,不怕冻病了?&rdo;
孟透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言昭含披上:&ldo;脸色怎么这样差?人都瘦成什么样了。&rdo;
大氅温热,迟来的温暖让他有了困倦与摇摇欲坠之感。他掩唇咳嗽,嗓音嘶哑,他只问了一句话:&ldo;你有别的想同我说吗?&rdo;
孟透一怔,移开了目光,牵着言昭含的手腕道:&ldo;外面冷,你先跟我回孟家。&rdo;
言昭含站着不动,执拗道:&ldo;你若想说些什么,我站在这儿,听你说完。你若想跟我诀别,就不必挽留。&rdo;他病得很重,唇色苍白,一句话未了,咳嗽声不断。他烟波里映着漓州的灯火。
孟透晓得他走了很远的路,或许远到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走第二回。他不晓得当时言昭含千里迢迢来漓州,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听他说一句&ldo;来时安否,向来怀念&rdo;。
言昭含问:&ldo;那是赵家的小姐赵情焉?&rdo;
&ldo;是。&rdo;孟透看着他的眼睛,不安地握住他的双手,&ldo;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rdo;
言昭含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脸色刷白,人如薄纸临风而立。他压抑着自己,连嗓音都在颤抖:&ldo;你心悦她?&rdo;
孟透将他揽入怀中,手臂紧紧扣住他的腰身,下颔抵在他的肩上,无措道:&ldo;不是。&rdo;
&ldo;你要娶她?&rdo;
孟透觉得自己一放手,怀里的这个人就会消失。他被冷风吹红了眼眶:&ldo;是。&rdo;
良久良久,他听见言昭含哽塞着问了一句:&ldo;那我……&rdo;言昭含紧揪着他的衣袖,问道:&ldo;那我怎么办。&rdo;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弯下腰,手还牵扯着孟透的衣袖。孟透跟着他跪坐下来,不断替他顺着后背,但于事无补。
他以手支地,咳得撕心裂肺,咳到气力用尽、泪眼模糊。他抬起眼,笑了,他说:&ldo;三哥,我回拂莲了。&rdo;
言昭含没听他说什么,挣开他的手,如同酩酊的夜归人,跌跌撞撞地顺着河流走,寻找停泊靠岸的船家。
夜泊的船家撑竹篙而来,漾开千层波纹。他们唱着悠久的调子,词中道:&ldo;蓬山远,路迢迢,我种菩提与山枣,一愿洗尽前尘苦,二愿长相守到老。忘不了,忘不了,当年不如结情早。到不了,到不了,夜夜与君眠春晓。&rdo;
恰逢隔岸杏花楼笙箫声起,歌声飘散在夜空里。夜深天欲雨,风骤起,漓州姻缘树上的红布带随风飘荡。雨滴落在河面上,圈起涟漪。船家披上蓑衣带好斗笠,撑船徐回。
言昭含走得决绝,当夜坐船离开了漓州。
孟透一路跟着,看着他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