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只箱水母了。”贺平晏走过支撑在亭台四角的龙柱,上面刻着复杂而华丽的龙纹,两旁立有淋浴式的喷雾,其中一边嵌着巨大的镜子。镜前有一排石凳,地上的水被宫人擦干净了,脚踩在上面凉意涔涔,却并不潮湿。贺安清赶紧解释道:“我下次会说容麟的,他还小,不能准确控制精神力。”贺平晏见哥哥有些紧张,说道:“我没责备他,我知道你护着他。”“我只是……”贺安清的话没说完,就被贺平晏摆摆手打断了,他顺着镜子墙走到中间的一张石凳上坐下,说道:“帮我沐浴更衣。”贺安清赶紧走上前去,他怕温度太低,便打开了旁边低矮的水龙头,热水源源不断地洒下来暖着脚。贺平晏稍稍伸开双臂,他绕到弟弟身后,提着开襟衬衣的领子向下一拉,贺平晏里面什么都没穿,上半身赤裸地呈现在眼前。贺平晏的肩膀上有一道伤疤,又深又长,直至小臂,记录着早年在普元成人式惨案中遭受过的重伤,也是那一次,导致父皇贺航殒命。除却那狰狞的疤,他胸前腰侧有不少暗红色的斑痕,像花瓣一样绽开在特殊的部位,看得贺安清喉头发紧,竭力控制着情绪,压低声音说道:“我帮陛下热敷一下。”贺安清从角落拿起一只木盆,接了点热水,又投了块毛巾叠得厚些,拢过他的长发,一下一下轻轻沾着。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说道:“如果我们两个中必须要有一个受尽屈辱,我希望是我。”热毛巾很快凉了,贺安清又低着头重新投热,余光看到木盆旁边,贺平晏的脚从长衬衣中露出来,踝骨上有明显的勒痕和擦伤。他咬了下嘴唇,站起来便往门口冲,被贺平晏一把拉住,他怒道:“宋陨这个王八蛋,我就算死,也要拽他一起!”贺平晏拗不过他,被拽得扑倒在地,却还死死抓着衣袖不放手:“你别去!不然我受了那么多委屈是为什么!”“我叫容麟来,还有江媛!我不信弄不死那只鲛鲨!”贺安清话音刚落,地上的几个木盆应声炸开,大镜子从边角爬上一道蛇一样的裂痕,迅速蜿蜒到中间,由那一点扩散出无数道没有规律的裂缝,只听“哐啷”一声巨响,全部塌了下来。“唔!”贺平晏下意识用胳膊挡住落下来的玻璃渣,锋利的尖角划破了皮肤,贺安清赶忙回过身弯腰护住弟弟。镜面碎了一地,贺平晏顺势搂住他,说道:“宋陨是军委主席,唱诵班是他的直属管辖单位,不管是容麟还是江媛,他们会选择听你的,还是会选择效忠国家?”“容麟会听我的。”贺安清咬着牙说道。贺平晏抬起头,捧住了他的脸,说道:“如果我想让你跟宋陨鱼死网破,那我早就不当这个破皇帝了。”东华联邦从未拥有过十三阶哨兵,宋陨的出现让东华人看到了希望。从他上任后,联邦被动的局势便扭转了,此人在本国政权中有着极高声望,几乎所有重要部门的负责人都是他的拥护者。唯独唱诵班是个例外。唱诵班每年最大的两件事,一是安排好东华联邦对圣地贡献的经济作物,二是协同皇帝每年春节去坛城完成春事活动。除了名声不太好,确实是个事少钱多离家近的部门。而且长久以来不太受重视,宋陨也就没有过多插手其管理。贺安清的评级只是低阶,精神体稀稀拉拉的不能完整具象,更不能得知其物种,完全是在皇帝的强行“推荐”下,才拿到这个不痛不痒的肥差。但他没有就此尸位素餐,从普元军校毕业后,就开始慢慢选拔唱诵班的人员。容麟就是他从未成年看守所捞出来的,这孩子在学校组织的军训中误伤了一名哨兵,致其死亡。拘留期间不配合调查,话说不明白,脾气还臭,有一次直接毒晕两名警察,害得人家在icu里躺了一个多月。口供录不完不能提交给检方,容麟就像一颗烫手的山芋,让警察们头疼不已,一直暗中关注的贺安清及时出现,把人带回了唱诵班,只因那只漂亮的箱水母足够强大。他坚信,自己一手培养的唱诵班,一定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这一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与其这样活着,我宁愿跟他鱼死网破,受五年的罪,够长了。”从精神体孕育而生之后,他就不再畏惧死亡。贺平晏拉着他站起身来,清冷的声音又多出一丝威严,即使是个傀儡,帝王的客观事实也让他有着不容置疑的姿态:“还不到时候,哥。而且,近期会有些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