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完了药,用帕子细致的擦了手。芙蕖又要与他谈崔字号的事情:“私铸□□已经是死罪,崔掌柜真是胆大包天……就是不知道崔字号要将这些钱币用在什么地方?”谢慈道:“不急,我们有时间,我要在这里养好腿再回京。崔字号这块难啃的骨头,我正愁无从下口呢……这把杀人诛心的刀,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午后,三娘当真上门求见谢慈,芙蕖就旁一般喝茶一边听热闹。谢慈:“工匠们都安抚好了?”三娘守规矩的跪在地上回话:“是,铸币的进程不会耽搁,我让他们加把劲赶工,务必在两个月内完成。”谢慈:“那失踪的十几位工匠,和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的女僧,你是怎么交代的。”三娘道:“我告诉他们,昨夜里崔掌柜派了人来提走了那些女僧,而失踪的十几位工匠是负责押送她们上路的。”听起来比较吻合,糊弄傻子不成问题。谢慈赞许道:“干的不错。”如今空禅寺内外已经尽在谢慈的掌握之中,在绝对的霸道面前,他可以容许一些小意外和纰漏。他问三娘:“你在崔掌柜身边是个什么身份?”三娘道:“我们家世代在崔府中服侍主子,我爹是管着崔府前院杂物的,我娘是崔夫人的贴身管事,我在家里衣食不愁,并未入奴籍,是崔掌柜后来用得着我,便收了我当手下,安排了这一桩差事给我做。”谢慈问:“他铸□□干什么?”三娘回道:“不知。”谢慈没有轻易放过她:“你再想想。”三娘对谢慈是害怕的,她还不知此人的身份,也从来没往朝廷命官的方向去想。她知道江湖上黑吃黑的多了去,但有胆子插手崔字号家买卖的人实在是不多。他既然敢,说明他不简单。三娘有些害怕:“我真的不知道,崔掌柜吩咐我办事,我不敢多问旁的。”谢慈:“真不知道?”三娘:“真不知道。”谢慈后倚在靠背上,敲着扶手:“三娘,我刚赏了你黄金万两,你觉得自己值这个价钱吗?”三娘低头不知该如何作答。谢慈淡淡道:“回去仔细想清楚,怎才能对得起你手里拿的钱。”打发走了三娘。芙蕖端着刚泡好的茶汤递到了谢慈面前,道:“你不打算查?”谢慈接了茶,说:“不能查,崔字号盘踞江南,稍微有什么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所以他要让三娘去活动。尽管知晓希望不大,但揪出点蛛丝马迹也是好的。正如谢慈所言,他有充裕的时间守在空禅寺中布局。崔字号是条大鱼,多花点心思不算浪费。谢慈抿了口茶,皱起眉,有些勉强的咽了下去。芙蕖敏感问:“我泡茶的手艺退步了?”谢慈将茶盏推远,不想再尝试空禅寺在那一夜之后,继续紧闭寺门,吃喝都由寺中供给,谢慈带来的人遍布寺中各个角落,严防死守,不允任何人进出。可毕竟嘴巴多了,消耗便大。寺中的储粮很快就见底了。三娘带人到山下采买,谢慈派出了几位属下混迹在其中。一连晴朗了几日,在夜里迎来了一场凄风寒雨,白日里也不见停。寻常人忽逢骤雨必然睡不安稳,但芙蕖在雨夜里却难得好眠了一宿,睁开眼睛时,她听见门外檐下,谢慈的嗓音混在雨声中,吩咐属下:“置办草药的时候,照我给你的方子,抓七副药回来,办的隐蔽点,别让人察觉。”属下应了是,而后又低声回禀:“扬州城里近日忽然有动静了,似乎有老侯爷的旧人在城中活动。”谢慈讶异地问:“他还有旧人呢?”那属下道:“这不奇怪,老侯爷留下了一枚鼓瑟令,可调用他麾下的一切亲信,谢老侯爷的旧人早些年都被您收拢的差不多了,剩的多归隐于市井,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近十年都不曾露面——如今有异动,属下推测,必定是鼓瑟令出现了。”谢慈:“他死那年,我把书房都烧了,掘地三尺也没找到那块破牌子,他到底藏哪去了?”属下沉稳地说:“主子,您应该问,他给谁了?”谢慈道:“一个敢给,一个敢接,查查是何方神圣,问谁借的胆子,敢染指我的东西。”他那语气懒洋洋的,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留情面。也许是不动声色,也许是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属下领命离开。谢慈动作极轻的推开房门。芙蕖撩了帘子看他。谢慈一顿:“何时醒的?”芙蕖道:“有一会儿了,也都听见了……你生气了吗?”谢慈说:“不至于,就是觉得讨厌,招人烦!”芙蕖温温柔柔的说:“烦什么,反正是你的东西,迟早都能拿回手里。老侯爷留这么一手是有何用意?那位胆大包天敢染指鼓瑟令的人你又想如何处置?”谢慈道:“近十年不声不响,不离不弃,看来对我爹是一片忠肝义胆哪,依我看不如全了他一片心意,送下去陪老爷子作个伴吧。”饶是芙蕖早有猜测,当下也禁不住猛一哆嗦。谢慈搭了一把她冰凉的手,说:“天冷了,我让人给你置办些厚实的衣物被褥,现在烧碳为时过早,扬州城里上好的银丝碳还没制出来呢,待我想个法子从别处弄一些。”他温言软语的疼起人来,真让人心酥。芙蕖总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但被谢慈哄得晕头转向,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劝道:“空禅寺里安分一些吧,别让崔氏起了疑心。”谢慈:“我自有办法,他抓不到我的尾巴。”他的腿恢复了大半,已然可以独自行走。他坐在床榻边上,芙蕖自然而然的依偎上去,下巴顶着他的肩窝,一手摩挲着他的腰,往他的身后探去:“他是抓不着你的尾巴,那我呢,郎君试否?”谢慈回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用力之狠,像是要就此捏碎她的骨头。芙蕖才不会被他震慑住,更得寸进尺,在他耳畔轻吐兰息:“郎君,想痛快一场么?”矜持为何物芙蕖不懂,她也从来不是养在闺中规行矩步的女子。明知世人不耻此等女子的轻贱之举,她也丝毫不在乎。谢慈也不在乎。芙蕖侧脸就能看见他发间藏着的暗红色绸带,另一手痒痒的,想勾出来,刚一动作,又被死死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