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竟有这样的满足,这样的欣慰!能拥他在我怀中,能吻他在我唇上。他的呼吸如鹅绒般轻软,撩拨得我的心又痛又甜。他带着浓烈药味的气息,让我如痴如狂,想把他深深地吸入,藏在我的胸中。他的每一次呼吸,他的每一寸依偎,他的每一刻相伴……都是如此可贵,让我如履薄冰般小心珍惜。
那夜之后,我每夜都会抱着谢审言,他会在我的吻中入睡。白天,有时要喂他吃的喝的时候,我也抱他在怀中。
他的话极少,每天大多时间都在睡着。可他也许在谢御史进门前还醒着,谢御史一进来,他就闭了眼睛,不开口。自从他那一眼后,谢御史就再没有对我说过坏话,每次来只是沉默地看着谢审言。我们谁都不讲话,所以每次谢御史来的那半个小时左右时间,是最难熬的。后来,哥哥杏花他们都会躲出去,屋里就剩我和谢氏父子。幸亏我有那两天不说话的修炼,不然我也得出去。
再一个来月,谢审言的伤口都合拢了,只是虚弱得起不来床。张神医说她要回家了,补养身体教人走路这种容易的事让她那个笨蛋师侄干就行了。这两个月来,她每天只来看一次谢审言,余下的时间都在京城行医。她说难得到一个新的地方,可以看看多种病患。李伯自然陪着她出去,钱眼谈起他们来,眼神诡秘。
张神医走的前一天,爹说要设宴告别,被她冷然拒绝,说俗不可耐。幸亏哥哥让钱眼满世界重金寻得了一本华佗所著的&ldo;青囊经&rdo;送给了她,她才哼了一声接受了。她最后来看谢审言时,我主动出去了。她出了门,我知道她次日早上要离开,就拦住她,向她深施了一礼,敬谢她救了谢审言的性命。她漠然地看着我说:&ldo;他自己想活下来。&rdo;她停住,有一会儿,断续地说:&ldo;我……你问你那个笨蛋哥哥吧!&rdo;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忙又拜谢了她。她打量着我,叹了一声说:&ldo;你的确是让他放不下!&rdo;我怎么了?可我不敢说什么,赶快又躬了身。她说道:&ldo;行了!&rdo;硬邦邦地走了。
李伯那晚来向我和谢审言辞行,说他将随张神医离开。他自从我那次被太后打了就向我爹要求脱了仆役之籍,另办了户籍,与我家没了瓜葛。后来他没去寻仇,就还在我家留了下来。现在他说有钱眼父子在,他不担心我家的安危了。爹对他说我们家就是他的家,他说他会常回来看看,他也舍不下我们。
我含泪谢了他,谢审言也在床上致谢,可李伯到了床边,拉了谢审言的手,好久不说话。最后是谢审言轻声说:&ldo;李伯,我没有,怪过你。&rdo;这简直成了他的口头禅了,他曾经怪过谁?下面他大概要说&ldo;只有感激&rdo;了。果然,谢审言又说:&ldo;你照顾我了那么久,我……&rdo;李伯打断了他,还是说了:&ldo;我对不住你。&rdo;接着他站起来,对我一礼说:&ldo;夫人,请多保重。&rdo;我也回了礼,李伯走出门去。
回味着李伯对我的称呼,我微笑着坐在谢审言身边。他眉梢微挑了一下,握了我的手轻声说:&ldo;夫人?&rdo;我笑出声,凑到他的脸边说:&ldo;老爷?&rdo;说完我龇牙咧嘴,像咬了口辣椒。他似乎笑了一下,又说:&ldo;娘子?&rdo;我贴了他的脸说:&ldo;夫君。&rdo;这还差不多!他叹息着低声说:&ldo;欢语。&rdo;我把唇覆上他的唇说:&ldo;审言。&rdo;
哥哥被他的师叔千笨蛋万笨蛋骂得十分缩头缩脑,他师叔走了,他才恢复了当世名医的沉稳做派。除了给谢审言扎针,他和我开始每天扶谢审言走路,我简直心疼死。谢审言的腿部肌肉萎缩了,走得十分痛苦艰难,一步就停半天,出的汗从他额头上滴下来,在地上画出一条线。
皇上时常派人来探望谢审言,也常命御医来诊病送药。刑部奉旨彻查此案,贾成章在狱中大鸣冤枉,说他的儿子患病癫狂,有史可察,况且,董家小姐以前对他的儿子有过殴打结下了仇恨。他的儿子得知婚讯,愤恨失常,本只想要董家小姐性命,有人证说他的确是等着谢审言离开才下的手,所以对谢审言的刺杀是没有预谋的,不存在阴谋诡计。贾成章说毫不知晓他儿子的行径,现在谢审言幸存了下来,可他的儿子已经丧命,他只该领教子失责之过,不该承担他儿子的罪行,求皇上明察。太后也为他求情,说他为官这么多年,不曾有过失职,不该因家事涉及他的仕途。皇上最终只以治家不严、祸及他人之由,降了他两级官位。
一天,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前来,要求单独会见谢审言。我们都在外面等候着,送他出了府后,大家聚到了我们的屋中,算是个小的家庭会议。
谢审言倚着床头坐着,脸色疲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半合着眼睛,谁也不看。
还是爹首先出言:&ldo;审言,皇上定是派刘公公来看你恢复得如何,按你此时的境况,的确能以身体不佳为由请退官位。&rdo;
谢御史说话:&ldo;不可!为人臣子,当效力至死!&rdo;
哥哥开口:&ldo;审言,你需要时间修养,不能过于操劳。&rdo;
谢审言不抬眼睛,轻声说话,他原来就声音沙哑,现在没了底气,就更小声,大家都不敢出气听着他:&ldo;我对刘公公说,商部方成雏形,我不会半途而废。&rdo;他喘了口气又说:&ldo;况且,那贾成章失其独子,日后不会干休……&rdo;
谢御史说道:&ldo;正是!你该回谢府居住,应为上朝做准备……&rdo;
哥哥忧虑道:&ldo;可是审言,你的身体……&rdo;
谢审言接着说:&ldo;我从此常住董府。&rdo;
谢御史皱眉:&ldo;为何?!&rdo;大家都静静的。
谢审言答非所问地说:&ldo;我将留下一纸休书,我若死去,欢语立回董家……&rdo;
我忙说:&ldo;不许提死字!&rdo;大家都附和:&ldo;审言,不能如此信口!&rdo;
我接着道:&ldo;你若敢写休书,就是你存了离意,你要我担心……&rdo;我也不敢说那个字了。
爹出声:&ldo;审言不可写下休书,小女嫁给了你,你就要与她白头偕老!&rdo;
谢御史道:&ldo;这与你是否回府有何相干?&rdo;大家又不说话了。
谢审言淡淡地说:&ldo;我不想回去。&rdo;
谢御史气急:&ldo;什么叫&lso;不想&rso;,你常住岳家,成何体统!&rdo;
谢审言脸不变色:&ldo;不成体统,又如何?&rdo;
爹赶快说:&ldo;这里有犬子照料,十分方便,谢大人暂且让审言住在我府。&rdo;
谢御史回答:&ldo;怎么能……&rdo;
谢审言轻声说:&ldo;我虽想返朝,但的确也感力不从心……&rdo;谢御史安静了。
看谢御史不说话了,谢审言才继续:&ldo;要一位世情练达、知人深浅者,做我的助手,代我与众多人士应酬,执行种种方案……&rdo;他上气不接下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