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几十秒钟的考虑中,竟然有这样多的念头,可见人心之复杂了。
他走到了村支部书记面前。村支部书记背着手,平静地以毫不掩饰的憎恶打量着他,王虎林感到他的歪心邪念被这目光照得雪亮。
他向支部书记使了个眼色。回头对团丁说:&ldo;他不是……,&rdo;这也等于说:&ldo;他就是……&rdo;
王虎林的话突然断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冲进他的后脑,只觉得脑子在电闪雷鸣中化成碎块飞散开去,他&ldo;哼&rdo;了一声,挺立了两秒钟,便溶化在一团黑暗之中。
支部书记手中握着那块拳头大的溅血带棱的石头,看着这个叛徒倒在自己脚前。
支部书记被押到铡刀旁边。
罗自勉冲出人群,似乎要把支部书记夺回。
&ldo;放开他,他是好人!&rdo;
&ldo;滚开!老家伙,你也想死?&rdo;马天标的枪托重重地推了一下,老人踉跄几步,蹲坐在地上。
&ldo;中国共产党万岁!苏维埃万岁!&rdo;支部书记喊着口号向铡刀走去,他想从容就义,可是,白狗子却不给他这个光荣,他们把他的双臂别在背后,按住他的头颅,推他前行,那样子仿佛是他惧怕死亡。
人们都紧闭着眼睛,互相偎抱着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里。
罗自勉却没有闭眼,他呆若木鸡地瞪着眼睛,看着铡刀下血花飞溅。支部书记黑红相间的头颅在&ldo;咔嚓&rdo;声中,&ldo;咚&rdo;地一声落在地上,一个匪徒踢了一脚、那头像足球似地在滞粘的血中艰难的翻滚。在铡刀的另一面,无头的身躯正怪诞地痉挛、扭曲、跃动、翻转,而后缩成一团,一股一股的血注,喷泉似的射出,在场坪上洒扬着红雾,那瞬间的情景,一切都精细入微,清晰得可怕。
罗自勉觉得恶心得难受,他那吃了一碗凉菜饭的肠胃里似有几条泥鳅翻转钻动。他在呕吐的同时,一头栽倒在污秽中,昏迷过去了。……
罗自勉抬起头来,看到斜照着屠场的太阳,和往日一样鲜红,他感到那正是人类鲜血所凝成,那光芒是从铡刀下四射而出的血光!
直到15年后,他离开人世时,这场屠杀的景象仍然历历如在目前,闭起眼来,也能看到血光四射的幻影。
此时,罗自勉脑子里一片死寂、昏暗,他的博大精深的《易》理,还不能跟目前的现实融合成一体,心如死灰般的沮丧。他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的来临,他遥望着深不可测的夜空,似乎永远无法摆脱悲惨黯然孤独的心境,他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山河沉血海,几人能无仇?从远古到现在,到未来,人类在毁灭自己,从民族的仇杀到阶级的仇杀到国家的仇杀。……
这时,他的黑暗的脑屏上出现了一个亮点:何文干和方丽珠还在密林里,也许这时,他们正秘密地走进他的茅屋。……
伍子胥衔恨19年,掘墓鞭尸楚平王,以报父兄之仇,今天刘洪恩报了6年前的血仇。但他胜利了吗?那个青年人的扑击和打死王虎林的那块石头,虽然没有击伤他的肉体,却重创了他的灵魂。他感到这场仇伤还没有完结,这出惨剧还要一幕接一幕地演下去,他要用血腥来窒息反抗的火焰,他也等待着对手残酷的反击。
茅草架火烧,石头砍千刀;掘地深三尺,挖根不留苗。场坪的泥土被鲜血染红,竹沟乡的人民经受了血的洗礼。120人的死亡,在竹沟群众的心头留下了一片惨痛的恐怖的黑云。
据后来统计:全苏区有34处惨绝人衰的屠杀在同一个日子里进行。在另外的几个乡里,比竹沟乡更为残忍,他们把妇女的衣衫全部脱光,在光天化日下轮奸,把儿子的生殖器割下,塞在母亲嘴里,这是敌人给苏区人民的下马威。
当时苏区被屠杀的人数达70万!豺狼虽狠,不伤同类,人呢?
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是被机枪射倒,而是被血腥味窒息,晕倒在屠场上。
多少人踏着血迹回到家中,不吃饭也不能睡。一闭眼,就仿佛躺在堆满尸体的血坑里,发出恐怖的叫喊:
&ldo;救命啊!&rdo;
&ldo;救命啊!&rdo;
一个死了儿子的妇女从噩梦中醒过来,疯了。
现实如噩梦,噩梦如现实,苏区人民不管醒着睡着都在血海尸山中沉浮。仇恨与反抗的火焰也在这血海中凝聚,人们纷纷进入山林,参加了游击队。
当时,刘洪恩看到那个呼唤儿子,到处发掘儿子尸体的疯女人时,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应!
两年之后,刘洪恩落在竹沟游击队手里。在一报还一报中,他被带刺的荆条抽烂了。
二、中央给项英的最后一次指示
项英送走陈毅之后,说服了贺昌,独断专行地执行&ldo;保卫红区等待主力回头&rdo;的方针。错误并不意味着耻辱,而在于对形势判断的谬误,因而所采取的措施也必然引出不良后果。
为了采用大兵团作战与敌人死打硬拼,他把主要精力放在组建新的独立团的工作上。游击队升级为独立团,大大削弱了地方力量。
项英为了&ldo;兴奋苏区群众,提高斗争信心&rdo;,准备打一个大仗。他把二十四师以及瑞金、会昌地方部队,集中在瑞金谢坊附近的湾塘冈,伏击敌人东路军的一个师,这次战斗击溃了敌人一个旅,这种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战,仍然算个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