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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回 李氏三雄逞淫威（第1页）

10月30日，是礼拜六，93年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制度，学校每周休息一天半。林忆寒在镇中心小学读书，礼拜六上午放学后就回家。一回到家，和李小军钻进大山，装好了十几个捕鸟绳。

这种捕鸟绳是是一种自动捕鸟的陷阱，先在用小树棍在地上布置一个类似捕鼠器的装置，再弯下一根小树枝，小心固定在地下的装置上。然后用一根六七十厘米的细绳子，绳子的一头绑在弯下的小树枝上，另一头结个活结，铺在地下的装置上。只要有鸟踩中地下装置，弯下的树枝就会突然弹起，拉紧活结，把鸟儿的脚绑住，吊在树枝上。

李家沟的孩子都会做这种捕鸟绳，一到假日，孩子们各占一个山头，布置下捕鸟绳，第二天去巡一遍，把捕到的鸟取了。山里的规矩是各人取自己的猎物，一般不会去取别人的。捕到的鸟几乎都卖给来村里收野味的贩子，不同的鸟价钱不同，多数一块两块一只，也有五六块钱一只的，有些甚至能卖的十几块一只。李家沟的家长很少给孩子零花钱，他们常说，“要想钱花，自己去山上挣”。家长对自己孩子挣的这些钱都不过问，因此李家沟的孩子都要进山挣钱，放捕鸟绳正是孩子们挣钱的一种方式。

鸟儿最喜欢在早晨下地活动，走着走着就踏进捕鸟绳里。第二天上午，看看鸟儿活跃的时间已经过去，林忆寒和李小军一起进山取鸟。林忆寒拿起一根在树枝上垂下的绳子看了看，这根树枝已经弹起，就是说有东西踏进了装置，但是没有绑住踏进装置的动物。捕鸟绳并不是百发百中，有时即使有鸟踏进装置也不一定能绑住。今天运气显然不好，这已经是第五个弹起的装置了，鸟却还没有见到一只。

李小军疑惑地道：“不可能每只鸟都能逃掉的，我们布置的捕鸟绳在李家沟那是鼎鼎有名，怎么可能一只鸟都没有？”林忆寒也正在纳闷，他和李小军合作捕鸟，卖的钱两人平分，即使是这样，凭着林忆寒心灵手巧，改进了几处捕鸟绳的细节，使得捕鸟绳反应更灵敏，速度更快。李小军对鸟儿习性非常熟悉，把捕鸟绳布置在恰当的位置，因此一直以来两人捕的鸟都比别人多。

正百思不得其解，听到一阵笑声。林忆寒与李小军相视一眼，两人循声走去。转了个弯，看见李建国三兄弟正蹲在地上把一只鸟从绳子的活结里解出来，李建军把鸟放进李建民张开的网兜里，网兜里已经有两三只鸟在扑翅挣扎。他们解的捕鸟绳正是林忆寒和李小军布置的，这李建国三兄弟竟然不要脸，偷别人的鸟，显然网兜里的鸟都是林忆寒和李小军捕住的，被李建国三兄弟捷足先登取了。李小军怒上心头，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和林忆寒向李建国三兄弟跑去。

李建国三兄弟听到声音都一怔，看见林忆寒和李小军跑来，心头先定了一半，李建国厚着脸皮道：“没做什么呀，刚从这里路过而已。”李小军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厉声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都看见了，把我们的鸟还来。”

李建军阴阳怪气道：“小军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取你的鸟了，这些都是我们自己捕的。你要是敢乱说，别怪我不客气。”李建民附和道：“就是，小心揍死你。”李建民这段时间跟着两个哥哥欺负惯了林忆寒，还以为李小军和林忆寒一样可以欺负。却不知道李小军比他大，那容得了他的嚣张，本就一肚子火没出发，身子向前跨一步，几乎和李建民鼻子碰鼻子，喝道：“你说打谁？再说一遍。”

李建民的胆量全仗着两个哥哥，其实是个草包，被李小军一喝，慌忙后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被李建国一把扶住，躲在李建国身后，脸色煞白，不敢做声。李建国却不怕李小军，推了一掌李小军，道：“打你又怎么样？”

李小军冷不防被推一下，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爬起来就要冲上前厮打，却被一直不说话的林忆寒一把拉住衣服，冷冷地道：“小军，算了。”他和李建国三兄弟现在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闹僵了不好收场。李小军挣了两下，一来林忆寒拉得紧，二来打起来定要吃亏。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有心退让，被林忆寒拉了回来，只怒目瞪着李建国三兄弟。看林忆寒已经掉头走开，冷哼一声也走了。

李建军见林忆寒离开，心中得意，骂道：“他妈的野种，敢在我们李家沟显横。”他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却声音响亮，明摆着是说给林忆寒听的。林忆寒没有爸爸，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野种，本来打定主意忍气吞声不和李建国三兄弟争斗，一听到李建军骂他是野种，哪里还忍得了。回身指着李建军狠狠道：“你骂谁？”一边说一边跑向李建军。李建军见林忆寒面目狰狞跑来，心里先一惊，随后心里一定，嘴里道：“就说你，怎么样？野种，野……”

林忆寒已经豁出去，向着李建军的嘴巴就是一拳，把李建军的半句话打得咽回喉咙。李建国见林忆寒出手，早一脚踢向林忆寒，林忆寒被踢得摔倒在地上。李建军捂住自己的嘴巴，林忆寒力气小，血都没打出来。可李建军哪里受得了这气，一直以来只有他打林忆寒，哪里轮得到林忆寒打他，当下咆哮道：“他妈的，你敢打我？”跃起身子，骑在林忆寒身上。李建民也丢了网兜，兄弟俩牢牢按住林忆寒，四个拳头猛往他身上击去。

李小军待要去救，李建国拦住，也不动手打，只是不让他过去。李小军奋力冲去，李建国比他大三岁，身体已经开始发育，身高和力量都比李小军强很多。被李建国一下子放倒在地上牢牢摁住，但李建国忌惮李小军的父母，也不敢打他。李小军虽然没有挨拳头，但是也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林忆寒被李建军和李建民暴打。

林忆寒和李建军同岁，但身形偏小，不是二人对手，当下咬住牙关挨打，哼也不哼。李建军道：“你承认是野种就放你。”林忆寒骂道：“放屁！”李建军砰砰两下，又打了他两拳。李小军在旁见李建军兄弟下手不留情，心下甚急，自己被李建国按住，救不了，大声呼：“救命……”。

声音在山上来回传荡，极远都可以听见。在大山里但凡有人听到救命，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赶来救助。李建国三兄弟也知道厉害，赶紧放开两人逃了。李建军捡走装鸟的网兜，还往林忆寒身上补了一脚。林忆寒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李小军看林忆寒难动，也不去追赶，赶紧来扶林忆寒。李建军兄弟知道若是打林忆寒头脸，有了伤痕，待会被李云山看到，必受斥责，是以拳打足踢，都招呼在他身上。林忆寒被李小军扶起坐在地上，只觉腰间、背上、臀部剧痛无比。心道：”李家三兄弟如此狠恶，我日后必报此仇。”

下午，林忆寒又默默地守在父母的坟边，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最宁静，最安全。他在坟前写下“915”三个数字，顺着笔迹一遍一遍地划着，这三个数字在地上越划越深。这是沈语琴死的日子，1993年9月15日，是林忆寒读五年级的第三个礼拜。和妈妈最后诀别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一直以来，林忆寒都把那短暂的一幕当妈妈最后的遗物来珍藏，虽然想起来悲恸，但却无法淡忘。林忆寒喃喃重复着沈语琴的最后留给自己的话：“寒儿，深圳，后山你爸。”

林忆寒在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理解其中表达的意思，李青山说，妈妈的意思是死后要把她埋后山爸爸的旁边，但为什么要说“深圳”他就不知道了。

林忆寒想起妈妈常常牵着他的手在河边玩，在树林里耍，晚上在院子里数星星，看月亮，讲故事，讲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深圳。讲深圳的蔚蓝的海湾，讲深圳绚丽的夜色，讲深圳繁华的街道，讲深圳巨大的商场……林忆寒常常猜妈妈一定是从深圳来的，妈妈笑而不语。

“深圳，深圳……”

林忆寒肯定他妈妈和深圳有什么关系，否则妈妈不会临死也念念不忘。摸了摸身上的伤痛，突然，林忆寒眼睛精光一闪，似乎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做了一个在他这种年龄算是疯狂的决定：去深圳！

晚上，林忆寒把李小军叫到后山的水库边，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李小军一脸的迷茫，惊道：“什么？你要去深圳？”他这种十岁的孩子，根本理解不了林忆寒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毕竟他父母都还在，可是林忆寒跟他却有很大差别的。

林忆寒道：“对！我决定了。我妈常跟我讲深圳的事，临死也没忘记，对我妈来说，深圳一定很重要，她可能也想我去哪里。”

“你怎么去呀？深圳好像很远的，我舅舅好像就在那，我听他说过，要坐一天的车才能到。”李小军想起了他的小舅舅。

“我问过刘老师，刘老师说南头县就有车直接到深圳。”

“哦，你有没有钱坐车？”李小军突然想到一些东西，“你娘应该会留下一些钱吧？”

“可能有吧，都被我大娘拿去了，我妈死时用了一些，我大娘就说没有了。”想起妈妈，林忆寒又有些伤心。

李小军知道黄春梅一家人是怎么对待林忆寒的，愤愤道：“你娘在医院也没用多少钱，哪里会用得完？你大娘一定是自己吞了。”

林忆寒也很无奈，道：“你也知道我大娘是什么人，就算有她也不会给我的。”

两人沉默了一阵，李小军慎重地问：“忆寒，你是不是真的决定了。”

林忆寒看着深邃的夜空，坚毅地点了点头。李小军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走？”林忆寒想了想，道：“下个礼拜，你们去学校我就走。你不能跟任何人说，我到了深圳会写信给你。”李小军“嗯”了一声，想到就要分别，突然有些伤感。两人坐在的水库边上，夜静悄悄的，月亮很圆，月光撒在水面上，水也变亮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却也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就像林忆寒的人生路。李小军好像想起很重要的事，突然问道：“你去深圳干什么呢？

林忆寒答不上了，这也是他一直在想的，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