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蓬莱弟子走时塞给我的,有热心,也有些机智,该是通情理的人,我去与他说明白,咱们在这儿也好走动。”“你也给我少管闲事!走了,吃饭去。”木昧踮起脚敲他脑袋一下,这回倒站得稳当。木昧已寻到一处略有些偏僻的小客栈安身。二人回去一看,说是吃饭,宁逊却只买了一份饭食。木昧奇道:“钱不够?兴州物价这么高?”宁逊只道:“如今我灵力恢复大半,不吃也无妨了。”“还没尝尽人间百味,急着修你那清净做什么。”“这几日已尝得不少,天底下的美食佳肴不胜其数,一口气吃太多,又怕混了滋味。”那厢哼了一声:“你倒是越来越口舌伶俐。”“近朱者赤。”宁逊谦让道。木昧身材虽小,吃饭倒是一贯的狼吞虎咽,少顷便撂下筷子,又伸手来摸他的脉,问道:“第二段残念炼化,可有什么不适?”“不,没什么感觉。”头一次因着自爆灵丹未曾验证,魔修说此术不会危害身体,如今看来确是如此。木昧先前兴致高昂,闻言却露出沉思表情,宁逊瞧了他一会儿,主动问道:“想尽速解开剩下的两段吗?我没有问题。”“那是另一回事儿,”木昧喃喃道,“不想来得太快,也是麻烦……”“——还是在想,残念炼化完之后,要如何甩开我,独自进梦死城去?”话声轻如耳语,木昧却似挨了道雷劈,猛地转过脸来,圆睁着眼瞪他:“说什么说什么……”“大哥,不管你想去梦死城做什么,我都要跟着。”宁逊以坚定的目光回望,“想继续对我用灭绝炉,你要再立一个魂誓。”“……你这小子。”二人僵持片刻,头一遭由木昧先败下阵来。瞧着魔修难得露出的无措表情,宁逊低眉又卖了个乖:“如今我空身一条,流浪人间,要是你也丢下我,就更不知哪里是归处了。”“这话不对,你的归处,从不在旁人身上。”木昧摇摇头,却没再多言,只用十足刻意的纵容口气说,“行——答应你了。”人间的夜正降临,兴州分明是中洲以北最为繁华富裕的城镇,烟光灯色却反倒不如幽都那般明亮奢靡。宁逊望向窗外,初醒时他所见风景唯有耿耿暗夜、枯木昏鸦,后来在幽都见过最华美的灯海,灿烂绵延,几乎能将永夜的天色也照透成美酒一般的深红。而今窗外的景色再变,兴州无宵禁,夜摊挂起小灯,贩卖饮食的棚子下白气升腾,行人走在归家的路上,或许因为知道明日仍会天亮,黑夜在这里,只是宁静而安稳地停泊。他转向木昧,性情内敛的青年眉眼未动,一点灯色跳跃在如墨的瞳中,又似含了点儿晃悠悠的笑意。灭绝炉再次于二人之间冒出汩汩青烟。……凌苍派的空翠山主又要收徒了!消息一出,四界沸然,无论世家子弟、山野散修,凡适龄者,纷纷而动,通往凌苍派的道途中马车塞路,飞空楼船蔽日遮天,前来报名者上到灵丹修士下至襁褓婴儿,乌泱泱堆满了两座客庭山。“都结成灵丹了还来拜师……五十多岁也算适龄?”山门前登记名簿的青袍弟子嘀咕一声,将手中拜帖丢到身侧堆出尖尖的筐篮里,向后喊道,“小宁,筐子又满了!”“来了。”应声而出的少年身穿杂役弟子的灰布短打,卷起的衣袖下露出一截精瘦小臂,须两人抬的大筐,他双臂一展便抱了起来,堆叠在其中的名帖随着晃动沙沙作响。“哎哟,慢点儿。”青袍弟子忙起身来扶,叹道,“没成想忙乱成这样,难为了你一个人掰成三个用。”那杂役弟子容貌平凡,唯独一双眼形状锐利,压在眉框底下,看人时似有股冷气,闻言却颇为腼腆地一笑:“师兄言重了,这些算不得什么。”眼见这会儿天晚无人,青袍弟子帮他稳着筐子,一道往回走,又说:“怎么能来这么多人?我这辈子再没见过这么多人。”“毕竟是空翠山主。”摞高的筐子将少年的半张脸都遮了去,只听到声音低低地传出来。“虽说如此,我看来报名的这些人里,还是看热闹的多。谁都知道山主的上个弟子是‘琉璃君’那般人物,此番再收,岂会取了次等。”杂役弟子仿佛不爱说话,默默听了半晌,这时却忽然问:“那……什么样的人,够得上做山主的弟子?”“考题既已摆在这里,够不上的,自然免谈。”空翠山主选徒当日灿阳耀目,凌苍山前乌泱泱堆满了人,慕名前来的足有千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