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梦仙抚着花白胡子,慢吞吞道:“那是误传。神仙转世是不发梦的,这是天界的常识。”
我笑道:“隔行如隔山,玄光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不知道这条常识也不稀奇。但是本神的确是夜夜做梦,梦境虽说不着边际,但是历历在目。”
游梦仙拢眉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耐心等着,他却只淡声说:“我只施梦于肉体凡胎,神仙转世的不归我管。”
“那有没有个大概的说法?”
“我听说只有半路成仙的,就是凡人得道飞升的神仙,譬如钟离权、韩湘子,何仙姑,无垢道人,重阳道人,他们若是转世投胎,便能做梦,至于他们梦里是个什么境况,我并不知。然上神天生天养,这却说不通。”
鱼落送走游梦仙,自去逛花市,我后知后觉打开包袱,那原本装着我一年薪俸和荣过馈赠的两百银贝的绒布袋子早已见底。我抬手掩面,掩去一贫如洗的忧伤和恨不得清蒸鱼落的愤怒。
太子清越推门进来,我匍匐在榻上,默默看着他不紧不慢走到桌前从容倒茶,微末体会到尘世妇人看着自家男人举手投足间的满足和骄傲。
“你在看什么?”他平声问。
我抬手托着脑袋,笑道:“清越长得好,我禁不住诱惑心猿意马。”
太子清越闻言搁下茶盅,我连忙道:“但是青天白日的,我还是尽量克制。”
我实在不愿忆起与太子清越“尽兴”交欢的惨烈。
我早先化作青楼跑腿丫头,伺候的姑娘是以冷傲冠绝落雁河畔的秦簌簌,秦簌簌雨露之后曾经假模假式地向我诉苦:虽说她位列淮北十大名妓之首,但是在房事上最是辛苦。
这里必须提一嘴,我不待见凡间“行房”这个隐晦的称呼,遮遮掩掩的,仿佛这事上不得台面。天庭的“交欢”二字直白磊落,深得我意。我与太子清越交欢,他欢愉,我也欢愉。
秦簌簌说翻她牌子的一般都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侠客书生,侠客倒还好,清醒时口口声声“姑娘自重”,两杯黄汤灌下去,脱衣裳的猴急样儿活像生平只见过母猪没见过姑娘。十年寒窗的书生让人最是敬畏,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经验,许是家里长辈遮遮掩掩的暗示,许是侍读偷塞的缺页春宫图,那个技艺,那个惨不忍睹……她要保持□□脸不着痕迹地□□。千辛万苦行至欢畅处,楼下一点不讲职业操守的便宜姑娘可以不管不顾摆出极致享受的狰狞表情□□地哭嚎,嚎得跟发情的牲口一样,她却只能“冷傲”地锲而不舍地控制吐纳,以免表情太过豪迈,吓坏弱不禁风的书生们……
我含笑听完,让她千万放宽心,我不到走投无路,绝不会做这行,便是有朝一日想不开做了,也一定去淮南揽客,绝不抢她生意。
秦簌簌捂着小嘴笑眯眯打发我出去。我出门寻到那个往秦簌簌亵衣里塞玉扳指却偷摸我屁、股的小王爷,一拳打得他七窍流血五体投地。
我跟太子清越稍早“尽兴”的交欢,我谨记秦簌簌嘴里那些不讲职业操守的姑娘们面上让人退避三舍的狰狞,尽量收敛着表情,但是太子清越下嘴忒很,我情不自禁一哼,表情瞬时就奔放了。
秦簌簌说,她遇见的技艺最好的恩客,是一个胡笳商人,他们的房事激烈的犹如淮河争渡。
而我与太子欢好,犹如怒海行舟……舟是扁舟,不中用,一整夜沉下去,浮上来,沉下去,浮上来,如此反复,至天明,我四肢疲软两眼昏花。
“玄光想到什么,笑得如此……肆意?”
我向他招招手,他微微挑眉,慢吞吞走过来。
“清越,”我拉起他的手,轻轻划拉他系在腕间的红绳,“这根红绳你千万不能取下来,这是赵满眼里你跟天枢星君、太微星君、龙九他们唯一的区别。哦,偷腥的时候还是取下来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太子清越抽回手,面色微恼。
我连忙哄道:“清越品性高洁,绝无可能背着我亲近别人,我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清越别恼。”
太子清越似乎并未宽心,顾自往外走。
“清越等等我,我听闻今年的花市十分热闹,传说中楚国最美的姑娘要乘坐香车洒花赐福,我带你开开眼界去!”
我跟着太子清越一前一后来到花市,撒花赐福的仪式还未开始。花市今天出奇的拥挤,仿佛整个蔺安城的居民都聚集到这条不足二里的珠玉街了。我还在琢磨是不是跟清越拉拉手,以免被人群冲散,顺便巩固巩固这段不太牢靠的感情,抬眼四顾,却哪里还有太子清越的踪影。
前方忽然传来欢呼声,人群兴奋地向前拥挤,我踮着脚望过去,一辆缀满时令鲜花的华丽花车由南至北而来。花车由八匹骏马拉着,马儿训练有素,即便珠玉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仍旧迈得不紧不慢,悠闲的仿佛只是饭后出门溜达。花车四周遍布二十四位青衣带刀侍卫,显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长相清俊,身姿挺拔,我丹熏山小狐狸精若在,大约十条手帕都不够她擦口水的。狸兔虽然不好这口,但是也能看的目不暇接。侍卫神情肃穆,站在花车里抛洒花瓣儿的两位姑娘却是笑容款款,我打眼儿看过去,并没有看出哪个是揽月姑娘。凡间各色女子,从公主到名妓,我必须得旧话重提,长相真是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