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哪一个是揽月姑娘?”
我拉住道旁卖廉价香粉的货郎。
货郎遥遥望着花车上花枝招展的女子,惆怅道:“都是,也都不是。”
不远处忽然传来清亮的笑声:“我听闻揽月姑娘眼睛一眨能掉出珍珠,笑一笑能迷倒一条街的青年,今朝看来,也不过如此。”
货郎脸涨得通红,憋半天,低头默默收拾自己的货担去了。
我随手拨拉着货担里的香粉,追问道:“小哥,你刚刚说都是也都不是,是什么意思?我虽说是个姑娘,却也是慕着揽月姑娘的盛名走到楚国的。”
货郎道:“揽月是个名号,并不特指某位姑娘,逢年过节只要有花车,花车上的姑娘都叫‘揽月’。最初乘坐花车的姑娘均来自青楼,也不一定是花魁,姿色出众的都有机会登上花车游珠玉街撒花赐福。后来变作官家女子,官家女子到底矜贵,那赐福的花瓣洒的也讲究,不过车前一丈远,再有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阻隔着,也就最里面那圈楚人能沾沾福气。你今儿看到的花车上的姑娘就是官家女子,粉衣的是蔺安府府衙的妹妹,绿衣的是郡主。”
我问:“那个传说中眨一眨眼能掉珍珠的揽月姑娘是?”
货郎道:“从来也没有能眨眼掉珍珠的姑娘,都是以讹传讹的。”
我颇感失望,我还以为能在楚国遇见个鲛人叙叙旧呢,毕竟四海八荒只有鲛人坠泪成珠,原来竟是以讹传讹。
“不过,楚国盛名在外的揽月姑娘历来只有一位,本名叫珍珠,原是镜楼老鸨的外甥女……姑娘这盒香粉你摩挲半天了,你不要的话烦请让开两步,也让后面的蒙面姑娘看一看。”
货郎显见是不耐烦了,我讪讪放下香粉盒子,转身便迎上一双月牙眼。月牙眼姑娘手里扯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脸上的薄纱随风轻轻掀动,露出粉腮和细致的下巴。她和气地笑着,俯身看着货担里的琳琅满目的香粉。
“姑娘,所有香粉都卖两个银贝,您随意看。”
姑娘点点头,随手拿起一个雕刻着牡丹花的粉盒,打开轻嗅。
“老板,”姑娘的声音竟不是莺鸟般的婉转,而是带着市井气的爽利,“其实我不是要买香粉,是想卖给您自己制作的香粉,价钱跟您的一样,也是两个银贝,但是您卖出去,翻一番也会有人要,您愿不愿意与我做这笔生意?”
货郎的脸色立刻转了。
“姑娘这是在与我说笑?”
“老板您可以先闻闻看。蔺安城的市面上并没有这种香。”
“我货担上这批积压一季的香粉全部出手之前我是不会再购进新的香粉的,姑娘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姑娘闻言,微微皱眉,她低头看看手里的小娃娃,小娃娃两三岁的模样,脸上一团湿气,显见是刚刚哭过,大约是半道看上个漂亮的小玩意儿姑娘不肯买,闹脾气了。
我从珠玉大街一路走过来,看到不少坐在地上耍赖的孩童。有的父母一时心软,也就应下了,有的父母强硬地不予理会,孩童发觉无人捧场,也就偃旗息鼓了。显见,眼前这个笑得和气的姑娘不是个软弱的主儿。
小娃娃鼻头红通通的,竟比天庭的仙童还要招人,我若是玄光,无论如何都得把他拖进怀里好好团一团,奈何我是赵满,只能眼巴巴看着。
姑娘大约觉得我的目光过于奔放,眼神里多了一抹防备。我摊开双手无辜地笑笑,转身看着渐行渐远的花车……以及跟在花车后面上串下跳企图引起某个带刀侍卫注意的鱼落。
风里忽然多出一股清香味儿,我闻着味儿回头,看到姑娘笑意盈盈的眼儿和洒在地上的粉质细腻的香料。姑娘迎着路人惊诧的目光,微微托起手里的包袱,包袱打开一个角,露出几十上百个雕刻着木棉花的精致盒子。
“姑娘,能给我看看你的香粉吗?”
姑娘的眼睛笑出明显的月牙儿,她点点头,从包袱里取出一盒香粉递到我手上。
我结果,轻轻摇几下,竟摇出清冽的香气,跟地上那种清香又有不同,我稀奇道:“姑娘,你的香粉不错,别家都是果香,花香,你这却是茶香。这都是你亲手调制的?”
姑娘开颜欢笑:“姑娘要不要带一盒给朋友?”
“虽然这么说有点难为情,但是——能不能送我一盒,我的钱都让朋友偷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香粉姑娘的故事是最后一个,同时玄光跟太子清越不得不说的事也会完全展开并且慢慢收尾。好吧,这里小小花絮几句,这个故事我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写神仙文,我写的是长平公主的故事,我想写一个平凡的公主,若非生在皇家,她不过就是一个心无城府胸无大志的普通少女……但她毕竟是公主,她得报答替他们皇家南征北战却又被他们皇家薄情算计的青年将军……但也就像她跟她父皇说的,我随禅芩师父深居骊山十年,吃到嘴里的每一口粮都是我亲手种下的,盖在身上的每一张被,都是我就着油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若要就此跟着皇兄皇姐殉国,长平实在冤枉。她当然不至于觉得冤枉,但是她的确是无法对这个国家的兴衰荣辱感同深受。所以,她救下谢离,从一开始也不曾想过要借此复国,她的国家她的父兄不值得,她只是单纯地,感念他一直护着大晋,想让他活着。他们的感情,很复杂,掰扯不清,但是也割不断,毕竟一个未婚公主跟一个青年将军朝夕相处那么久,并且,嗯,反正青年将军早被看光光啦……望天……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