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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时暮春，山桃落尽，残红遍地。白云生见之大悦，欲留此地，然四下人烟稀少，不知往何处借宿，好盘桓数日。绛衣知其嗜好，似不经意，启齿道：&ldo;闻此山中有一寺，小且古旧。&rdo;闻言，白云生甚喜，沿山径复行三四里，果见一野寺，蔽于花木之间。叩门，则小沙弥启扉问曰：&ldo;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rdo;

&ldo;吾，吾二人游览此山，不觉及晚，虽冒昧，不知可否至寺中借宿？&rdo;

小沙弥踌躇半饷，曰：&ldo;师傅出外月余，至今未归，本不应留客……也罢，若不嫌弃小寺破落，但请留宿。&rdo;原是老和尚被富家请去作水陆道场，携徒弟数人，暂不能回，故寺中只一小沙弥。将二人引至东侧客室，又送来粗茶斋饭，笑道：&ldo;寺中忌食油荤，亦无山珍。&rdo;二人连声道了叨扰：&ldo;多蒙收留，怎敢破坏佛门清净。小师傅自去罢。&rdo;

俟小沙弥掩门去，便对坐，白云生忍耐多时，终开口问道：&ldo;汝怎知山中有寺？&rdo;绛衣斟茶一盏，闻言，置于桌旁，答曰：&ldo;吾，吾便是知了，又如何？&rdo;见其蹙眉，白云生噤声，只顾用些草蔬淡饭。绛衣双颊早飞红，亦急垂首，将茶一饮而尽。然心头一点火烧，却难浇息。

遂饱食一餐，绛衣先起，径入屏风后。见之，白云生不觉忐忑，盖寺中有客室几间，其余尚在修葺，只此间可住人。虽有屏风隔断，仍是同处一室，其思及此，不知从何而起一阵纠结。良久，方轻叹起身，坐榻上，翻看坊间话本。二人共事数年，今非亲厚，反疏离有加，实乃离奇。

及夜，皆解衣就寝。时绛衣辗转难眠，忽闻耳畔泣啼隐隐，若起，则悄无声息。如此再三，以为有怪，便屏息凝神，方知泣音自墙出。一时惊怖，绛衣提灯而出，至隔壁，却见空室无人。正生疑，但见天边一道银光，伴雷鸣甚响，直落客室，将墙打碎。幸绛衣见势不妙，往一旁躲闪，只扑得满面尘土，而未有伤。

白云生惊醒，见客室半侧倾塌，恐绛衣遭不测，甚急。然绛衣自屋外入，衣衫尽乱，散发垂肩，曰：&ldo;雷声乍起，不知为何击中此墙。&rdo;且风雨不作，唯适才一道惊雷。心神稍定，白云生趋而视之，则瓦砾之间，竟藏一女人头。其面貌如生，双眸紧闭，两颊染一点血泪，似有百般悲愤。绛衣仔细翻看半饷，道：&ldo;此女二八芳华，只一头颅，却不臭腐，难知其毙命缘由。&rdo;

&ldo;然天雷毁墙，使其出，莫非有冤屈要诉？&rdo;白云生沉吟道，又环顾四下，&ldo;躯及手脚，恐亦藏匿墙中。&rdo;言毕，绛衣先行一步，唤来小沙弥。其居山寺西侧，因雷声醒，正在半途。及客室，见之大惊，险些晕绝。

便报官，也是个巧，茅川县令新上任，为白云生同门，叙些近情，方上前察看尸首。闻白云生及绛衣之言，又命人砸墙，于客室余下两面墙内，各寻女子身躯、手脚。县令登时面上起了愁容，谓二人曰：&ldo;老仵作昨日得疾死，今无人可验尸灵，如何是好？&rdo;则绛衣答曰：&ldo;吾亦为仵作，若允，当协力。&rdo;遂得命，共往官衙。

经一番工夫，验得女子已死年余，乃遭刀杀。问邻近何人失踪，则道秦家女出外，不知下落。欲寻亲朋视之，则父母俱亡，又无叔伯兄弟。无法，请邻里来，言其实为秦家女，平素柔婉，谁料死于非命，更身首异处。&ldo;砌入墙中，理应与工匠有干系；情郎亦有嫌疑，皆应唤来一问。&rdo;白云生与县令相谈数句，便与绛衣居官衙中，俟其派衙役寻人审问。

而秦家女与香郡一书生往来甚密，唤之，则曰昔日只书信传情，以为负心，便另娶他人。又问去年，书生言己生重疾，整日缠绵病榻，不能行走，邻里皆知。今初痊，仍体弱不堪春风，怎可杀人。

绛衣亦曰：&ldo;杀秦家女者，非此孱弱之辈。&rdo;

又唤工匠上堂，大呼冤枉，道：&ldo;小人不识秦家女，既无仇怨，怎会杀人？&rdo;

&ldo;若依汝言，尸首如何入墙中？&rdo;

工匠苦思半饷，忽开口：&ldo;吾曾赴寿宴，恐贻误工期，便请表兄代工。&rdo;

故使衙役抓来其人，十分面恶，乃一壮健大汉。见诸人如狼似虎，先行萎靡，后闻雷击毁寺墙，无奈认罪。曰：&ldo;见秦家女貌美，心生不轨，乘其过路尾随，敲晕拖入茅屋□□。其半途醒，极力挣扎，吾一时心慌，取刀杀之。后将尸埋林中，往往梦魇，不得已而掘出尸骨，分作几块。欲抛各处，然兽类绕道不食，鸟雀亦围之鸣叫，恐过路人发觉，便借修整山寺之机，将尸砌入墙内，以佛门净地，压住妖邪。&rdo;

闻言，绛衣怒目：&ldo;汝虽披人皮，与妖邪无异，合该千刀万剐！&rdo;

而书生一时泣下，方知秦家女非负心，实乃为赴香郡，而遭贼人毒手。白云生却冷笑，道：&ldo;若情深如许，为何不多做思量，反急求别家女为妻耶？&rdo;

县令长叹，怜秦家女一缕香魂随风去，更恨恶徒心狠，命推下狱，翌日问斩。

见此事毕，白云生欲离茅川，至南边赏青山水色。思及绛衣，不知其追随何意，踌躇无措。时投宿客栈，夜梦秦家女来，语之曰：&ldo;感君正气，借来一星半点，而冤屈得白。为报大恩，绛衣者，心慕君而碍于男身，故不敢言。吾今为之传话，欲撮合佳侣。&rdo;猛然惊醒，白云生沉思半饷，愈觉其言为实。今方知己亦有意于绛衣，自谓识明过晚。

却道绛衣独坐灯下，长吁短叹，忽闻叩门声急，趋而视之，被白云生搂抱正着。避之不及，忙道：&ldo;汝，汝是何意？&rdo;其笑道：&ldo;汝又是何意？若心慕吾，何不坦言？&rdo;闻言，绛衣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则白云生乘其不备，抱入帐中：&ldo;良辰何许，春宵难求。今两厢情洽，岂能辜负？&rdo;遂解其衣，并枕共卧，狎昵不止。

既成夫妻，二人携手共游，大江南北，莫不玩乐。因绛衣喜水乡柔美，后定居于此，恩爱异常。

第39章（三十九）月华

书曰：&ldo;国之将亡，必出妖孽。&rdo;

某年，幽川大旱，蝗虫四起，田间麦实尽没，更食人畜；羌南百里枯树，忽生繁花，当中红紫簇杂，闻香者呕血而亡；东滨一带，有蛟兴风作浪，来往商船皆难幸免；济坡地陷，黑水涌，农户落入窟中，尸骨无存……异象种种，不可枚举。

又有桓地男子结契，夜半交欢园中，一感得孕。乡里以为妖邪，欲杀之，则二人逃至山中，隐姓埋名。后十月怀胎，生一婴孩，肤白若月华，不知啼哭。时有花鹿跪于门前，愿乳此子，二人大惊且疑。然男身孕子，实乃诡事，奈何骨肉情真，始难抛却。

便养育成人，俟三四岁，其母忽梦仙人语：&ldo;月华流照，天下倾覆。&rdo;醒后，与夫坐谈一夜，道：&ldo;莫非应天命而生耶？吾为男身，怀胎已是奇异，生一白子，更与寻常不同。今梦仙人之言，盖上天有一段道理玄妙，难参透也。&rdo;遂取名月华，渐不食鹿乳，只喜野果草蔬，不沾半点油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