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清醒之时,却见苏秀娥与镜儿精疲力竭,两人一个凭栏而坐,一个卷着被褥倚靠房门,已是满脸通红,剧烈喘息。
或许是他醒得太早,房内一片狼藉,倒没吵醒任何人。十六赶紧将镜儿扶起来,想到之前一幕,两人的手又错开了。十六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昏迷的时候,全不知苏秀娥怎么进来的,“我。。。。。。”
“我知道,出家人不能沾酒色嘛,我只是逗逗十六,你不必放在心上。”镜儿轻轻地拍了拍十六的肩膀,她忽然很活泼,语气也很轻巧,轻得令人心碎。她是最传统保守的女人,若换作从前,但凡被人看见光着的小脚都要算肌肤之亲,辱了名节,何况刚才那一幕。镜儿没有落荒而逃,她只是卷着厚厚的被褥回到床上,生起了炉子。
十六道:“今日佛诞,可以上街好好游玩一番,镜儿你伤势如何?”
镜儿道:“我还是多休养一会吧。”
两人都有些尴尬,苏秀娥赶紧过来打圆场,她拉住十六的手就往外跑。“嘿,别管她啦。”十六惊奇于自己赤着上身,赶紧撩了散落在地的袈裟,他更意味复杂地看着床榻,会不会是自己昏迷的时候又被那个发出奇怪声音的灵魂所占据,对镜儿做出了一些。。。。。。无法原谅的事情?临走时一瞥,镜儿只是背朝炉火,话也没讲。苏秀娥将十六拉到廊上,却拉不动了,十六道:“刚才你也在房内,我和镜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秀娥故作哀愁,道:“哎,无非就是这样那样的事咯,没想到竟如此厉害,我到现在还是身子酥麻,精疲力竭呢。”
十六道:“此话当真?”
苏秀娥道:“难道还有假?”她忽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视着十六全身,“若你意犹未尽,我是随时奉陪的。”她似习惯性地抿了抿唇齿。
十六道:“看来我和镜儿没有发生什么。因为你一觉得心虚就会舔嘴唇,无论是有意无意的。”
苏秀娥有些吃惊,她也没注意到本身有这个小动作。她说:“那你明知故问作甚?赶快去街上吧。”她拉住十六继续往下跑,跑到客栈门前的时候,看见安楠推搡着大炮强出去,大炮强不肯,她一脚朝屁股上踹,“走啊!快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大炮强说“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最终还是不敌安楠一脚,被踹到街上去,怒道:“不就是采药吗,爷就不信山里出来什么魔怪!走!”他背上飞瀑弩与残留的子母箭,怒气冲冲地走在前头。
现在刚刚日出,街上过客稀少。
昨夜积雪淹没门庭,有些早起的老叟各扫门前雪,咳了几声,使人感到彻骨的寒冷。苏秀娥哼着小曲儿走过长街,各门各户大红灯笼高高挂,与她一身妆容倒也相称。她一直走在十六前头,每次十六想接近她,她又和精灵似的跑开了,好像十六永远也追不到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苏秀娥笑道:“昨夜果然大雪。”
十六道:“昨夜大雪,你也不至于如此欣喜。”
苏秀娥道:“我可是盼着大雪呢,大雪会掩埋一切。”她想到旮旯里的尸体,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被人找到了。她看见街边有只蜷缩的黑猫,那黑猫神态慵懒,身姿矫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微眯着,几乎要入睡的模样。苏秀娥蹑手蹑脚地朝它靠近,即将吓到猫的时候,那黑猫却浑然清醒,一跃上了围墙,摇着尾巴爬上屋檐,冲到街的另一边去了。苏秀娥有些失望,可也没有办法,天下万物并不能为她一人所控,该走的也许会走,该留的也不一定留。
两人去了酒馆,点了些酒菜。
苏秀娥看十六心不在焉的样子,道:“你在担心谁?”
十六挽起袖子,忽然觉得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又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我没有担心谁。”他说完抬起粗糙的陶碗,将里面的茶水慢慢饮下。陶碗里面的热茶水也驱走双手的僵硬,令他霜冻的眉睫缓缓展开。
苏秀娥则将杯里的烈酒一口饮下。她将杯子抵在指尖,往桌上转了一圈,忽然发问:“你觉得镜儿怎么样?”她很期待十六的回答,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随便糊弄她反而不可取。
十六说:“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苏秀娥手里的杯子摔倒,在桌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就此时,门外忽然传出响动,谁家放了爆竹,噼里啪啦地响着。原来酒馆外早就是人满为患,摩肩接踵了。嬉笑声传来,几个孩子戏耍玩闹,那个跑得最慢的小屁孩就被落在最后面,屁颠屁颠的地追赶着。
“我们走吧,也该购置点新衣服。”十六领头离开了。
苏秀娥暗暗说道:“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可比穿衣美多了。”
旧桥上人潮百里。
人们布衣施舍,也有爆竹响炮不绝于耳。虽比不上过年,但也是个喜庆吉日,人们都希望今日好好庆祝,来世求得好姻缘,得善果。甚至燃起了名贵的烟花。其实烟火从波斯传来,中原大陆也学会了火药硝石等炮制手法,已不算名贵,但在岭南镇这个地方,还算是件奢侈品。孩子们也都停止追逐,笑嘻嘻地看着烟花。这是岭南镇里的人们自制的烟火,威力惊人,白天也能看得清楚。放到第十一支时,忽然一声巨响,劣质烟花炸得房屋智力破碎,所幸无人伤亡。众人唏嘘过后,脸上都露出淳朴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