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得了闲,自然会亲自给他一个?解释。”“是,陛下。”“还有,清瑶姑姑,你帮我好好提点提点长乐宫里的人?。”清瑶颔首应好,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出灵均问道:“殿中熏的香不错,是尚寝局新献上?来的吗?”“已换了有些时日了。”清瑶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臣记得陛下说过,不喜欢之前的香,便做主换了。”“最近的熏香确实比从前的好。”闻着舒心了不少。但清瑶刚刚竟然对刚刚的问题避而不答。楚灵均搁下奏折,直直地看着她。清瑶歉意一笑,温声道:“不是尚寝局调制的香。我答应了制香人?,不透露他的姓名。”“不过……”温婉的女子?弯了弯唇,无奈道:“不过陛下若想知道,去伽蓝阁一看便知。”伽蓝阁?是青莲吗?……青莲竟还会调香?楚灵均默了默,忽然觉得自己刚刚不该多问。但想起这个?名字之后,她倒确实记了起来——自己是该往那走?一趟的。于是,在?批完折子?之后,她便踩着满地碎金到了伽蓝阁,在?佛像前恭敬地上?了香。与青莲遇上?,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真见着了,心中总觉得有些挥之不去的微妙感。楚灵均笑了笑,拿起多年的养气?功夫微微还了一礼,若无其事地问道:“我欲从私库中拿出钱财,修建寺庙。国师以为?如?何?”青年气?度依旧高华,一举一动?之间?,皆是翩翩风仪,闻言答道:“陛下广结善缘,自是好事。只是不知,陛下为?何有了此打算?”楚灵均道:“从前在?佛祖前许下的愿望应验了,故而以此还愿。”“原是如?此。”青莲道:“陛下若不嫌,请至正厅小坐片刻。”楚灵均不疑有他,依言入内。青莲这个?佛门中人?,自然比楚灵均这个?外行人?更明白怎么修建寺庙。楚灵均在?与其详谈之后,有了不少收获。只是,正事谈完之后,场中气?氛不由便添了几分尴尬。楚灵均看着正为?自己烹茶的青年,不好直接离开,只得找些闲话。午时的那个?疑问便不由自主地跳了出来。“国师竟还会调香吗?”青莲淡淡颔首,宠辱不惊地给她斟了杯茶,缓声道:“我少时也出自钟鸣鼎食之家,于制香之道小有所成。”又解释道:“是我嘱咐了尚仪为?我隐去此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不怪罪不怪罪,毕竟姑姑交代?得很干脆。不过话说回来……青莲从前竟真的是世?家子?弟,难怪有这样的学识、这样的气?度。“既是世?家子?弟,为?何又入了佛门?”她好奇道。“那时顽劣,不愿遵从家族安排入仕。”楚灵均没忍住扫了他一眼又一眼——透过这满身清贵的皮囊,倒还真是无法想象青莲少时顽劣的样子?。“后来呢,怎么又做了国师?”她不禁得顺着话题问了下去。青莲放下了手中摆弄的茶盏,倏然抬起头来,略有些怔愣地看着她,目光似有些慨然之意。皇帝陛下立马警觉,飞快道:“我多言了,国师不必在?意……”“也是为?了一个?人?。”他垂下了眼眸,语气?淡得几不可闻。楚灵均莫名耳热了几分,寻了个?借口之后,便起身离开。如?今关系本就?不尴不尬,若他再说出些什么不合宜的话,岂不是更糟糕了?还是罢了吧。要说如?今御前的红人?,那必然是襄阳侯洛含章。听?说这人?原本只是个?北狄的俘虏,后来蒙今上?看重任为?长史,频频献计,凭战功得封襄阳侯,近日又留在?了上?京,掌管御史台。这人?无根无基,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大。在?上?任的短短一月之间?,便接连弹劾了好几位涉嫌贪污受贿、官风不正的大臣。其中不乏在?朝中经营多年的要员,以及在?朝野之中享有不小声望的大儒。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都怕下一个?被革职下狱的人?便是自己——在?官场上?混的老油条,有几个?手脚是真正干净的?大小官员齐齐纳闷,实在?不知太?上?皇那般温吞的人?,怎会有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儿。但这话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朝臣们至多只能和自己的好友聚在?一起,骂骂那个?碧眼小儿。可当御史台的动?静一日大过一日,诏狱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便有人?再也坐不住了。即便他简在?帝心又如?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老底掀出来吗?不如?想办法将他扳倒。弹劾新任御史中丞的奏疏雪花一样,飞到了君王的案头。楚灵均只置之一笑,含笑看向坐在?对面的异族文臣,叹道:“含章的棋艺,近日见涨了不少啊。”洛含章道声谬赞,温顺一笑,手下的攻势却越发凶猛。修长的手指捻起莹白的棋子?,不紧不慢地与黑子?展开又一轮的搏杀。不能输得太?难看,也不能赢得太?利落——这大概是绝大多数臣子?秉持的信条。因为?输得太?难看,会让皇帝觉得你能力不行;而赢得太?利落,又难免惹了君王不快,只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力求稳妥再稳妥。精明的谋士怎会不懂得这样的道理。但他还是没有收敛自己的锋芒,毫不示弱,步步紧逼。他最终赢了这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侍奉的主君虽说在?战场中频有奇计,但于棋之一道并不擅长。对面的人?输了棋,可不但没有沮丧之色,反而开怀大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皇帝的胸怀,并不会在?意一局小小的棋。况且,眼前人?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通过这四?四?方方的棋盘,通过这黑白二子?的厮杀,缅怀在?战场中纵横驰骋、运筹帷幄的日子?罢了。异族青年恭谨地垂了眼眸,也弯眉笑了起来,为?了附和皇帝,也为?自己的猜测成真而欣然。“我棋艺不精,让含章见笑了。”轩轩若朝霞般明艳的女子?莞尔道:“卿赢了棋,想要什么彩头。”洛含章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拱手道:“实不相瞒,臣看中主君这方松花御砚很久了。”楚灵均笑骂一句,令人?将那方砚台收拾好,又从私库中取出不少绫罗丝绸,一并赐给了他。洛含章谢恩之后,便行礼告了辞。即将退出殿外时,却忽然遇上?了一名仪表风姿俱不凡的青年人?,秋波漾漾,在?其眼眉;绿竹猗猗,在?其风骨。为?其容貌气?度而惊叹的同时,更为?这人?的特?殊而惊叹——竟能不经通传,直接进入皇帝的临华殿。“这是乐安王殿下。”引他出去的宫女忙为?他介绍。洛含章挂上?完美的笑容,抬手见礼:“臣拜见乐安王殿下。”四?周安静了一瞬,这位乐安王似乎在?观察着迎面走?来的青年,“免礼。”语罢,便转身进了内殿。洛含章起了身,继续缓步离开。即将踏出正殿门的那一刻,却忽然回了头,审视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素不相识的乐安王,似乎对自己抱着某种……莫名的敌意。相思苦(四)“怀安!”一踏进内殿,女子略带惊喜的声音便传到了耳边。楚怀安由衷一笑,心中的不快总算稍稍消减了些。“怀安怎么来了?”楚灵均含笑坐起身来,殷勤地上前拉他的手。“怎么与我这般生分?都说让你不要行礼了。”楚灵均无奈低语,话中虽有?不满,却绝无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