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运笔一句句写着,一边随口念道。方一放笔,忽听对面有人叹道,&ldo;好一个多情终古似无情。&rdo;
慢慢抬起头来,有三人立在不远的长廊尽头。
重炎一身家常服色,在我大哥和另一苍老官员的陪同下缓缓踱来。
初冬白茫茫的天地一如我空空如也的心。我听到自己心里淡淡的笑。多情终似无情。相见争如不见。
重炎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淡然随意道,&ldo;这曲子写的不错,甚得我心。&rdo;
我点头谢过,一丝笑意出现在唇边。这样相逢,这样错过,不是很好。莫要再问我为什么,我无法回答。
跟在他们三人之后回到了宴席上,才知那苍老官员就是本府的主人梅翰林。大哥信口开河,说重炎是他小弟,一直在外浪迹江湖的沈家四公子沈明玉。重炎则笑容可掬的向众人抱拳问好。我只觉暗暗好笑。转头去看海棠,只见他拈着杯子,笑意盈盈的与人喝酒,竟似没见到我大哥一般。
皆是相逢不识。我用药膏掩盖了自己的容貌,海棠则掩住了自己的心。这一场宴席,真是难说百般滋味。
大哥够狠,谈笑风声,与众人应对自若,竟不向海棠这边看一眼。倒是重炎坐到了我和海棠中间,与海棠攀谈起来。他身上有着我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人清瘦了一些,越发显的英秀逼人。看来,我们没有对方的日子都过的不错,这世上本来就是没有了谁都能活下去的。我以前担心他会哭会伤心,实在是有些自做多情了。
我一口口抿着酒,听身边熟悉的声音和海棠淡淡的谈着一些闲话。
不时的传来海棠清如银铃的笑声。席间有人醉话连连,说人间绝色莫过海棠。众人连连称是。海棠也不恼,朱颜上浮起淡淡笑意,听着众人的纷纷议论。大哥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却见他眉尖难以察觉的微微一蹙,转瞬即逝。
&ldo;还有一个人那。&rdo;身边的人在众人笑语喧哗中轻轻说道。
仿佛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湖水之上,微微的涟漪转瞬即逝。我偏过头去看厅外深雪,远远梅花。
咫尺天涯,各自平安。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们彼此拥有着不同的天空,注定无法比翼天涯,若是有时这样悠然想起对方,带一丝追忆的怅然,带一丝怀念的遗憾,也就不虚此生曾有情丝万般纠缠了。
(二十二)
冬至过后,大雪小雪又是一年。海棠收到的宴请帖子足可烧来取暖。他不腻烦,一家家的赴约。我却已受不了,每每被他拉去,喝到半路又逃回。
大年初五的晚上,本是东城名士左丹无在家摆席。我喝到一半离席而去。马车在空荡的长安街上辚辚而行,得得马蹄声在夜里听来分外空旷。方才华盖繁灯繁华万种,趁得此刻分外冷清。我心满意足的将自己包在狐裘里取暖。既能呼朋唤侣,又可独对清夜,人生如是,不亦悦乎?
一阵朔风吹来,车帘漫卷,几片雪花随风吹在我脸上。那一瞬间,对面交错而过的马车上竟是冬至那天在梅府见过的素秋,只是奇怪的是,她怀里竟似抱着一个襁褓。那一瞬间,从素秋微微变化的表情上判断她也见到了我眼里的惊诧。
两辆急行的马车迅速的远离。我暗暗笑自己少见多怪,世人谁都有着那么一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何况素秋这样流连烟花之间欢场女子,一生的人和事,更是可以做戏来唱的。我何必露出那种诧异的表情,可能还要被她笑了去。
甜水巷的老宅里几个家丁在下房喝酒,见我回来,有人便笑迎上来,跟我说,&ldo;四爷,方才有人来拜访您,正巧您不在,我已让他去城东左家去寻了。&rdo;我不在意的点点头,一边往内厅走去,随口问道,&ldo;知道是谁吗?&rdo;那家丁寻思着答道,&ldo;以前倒是没见过,不过气派满大的,他自称姓沈,在门房里留了拜帖。&rdo;
我楞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令下人取了拜帖到内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