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金铭安静听完这通抱怨,一如上次电话中那般,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宴溪挡住了他的神情,郁柠无法得知宴金铭现在的表情,但几乎可以想象,他应当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你——”宴金铭这一次很快开口,只是没等他继续说完,宴溪已经拉着郁柠离开了餐厅。临走前郁柠回头看了一眼,宴金铭果然如他所想,表情平静无波,只有一点点的疑惑。回家时宴溪照例让司机开走了另一辆车,自己载着郁柠坐上了卡宴。这次他没再带着郁柠到处转圈,一路平稳地载着他回了自己的别墅。只是一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说。安静的气氛反而让人不安。回到家后,郁柠小心翼翼地问:“宴溪,你……”宴溪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生气或不满,甚至冲他笑了笑,说:“洗澡去吧——哎,你真的没吃花生吧?我这儿可没有医生。”夭寿啦,这时候还在跟他开玩笑。郁柠想了半天才想到,这就叫“表情越稳心里越狠”。“哎呀!”他表情纠结地看着宴溪,“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宴溪:“确实不是。”他揉揉郁柠的头毛,郑重地说:“你怎么这么身娇体弱的,又是凝血障碍又是花生过敏。”“我是身体比较弱啦——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郁柠怒道,“你不要转移话题!”宴溪用手掌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笑着说:“重点怎么不是这个?还好你记得自己花生过敏,不然吃了花生死翘翘怎么办?我都预付你50的工资了,你可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哎呀,你烦死了!”郁柠躲开他的手,对他这副抵抗逃避的态度无可奈何。他拽下宴溪的手,表情凝重地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郁柠的脸上实在很少见,他应该是开朗的,是活泼的,是……是天真无忧无虑的,这样凝重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宴溪想着,伸手戳戳他的嘴角,想让他再笑一笑。只是他没想到,这时郁柠竟同时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眉毛。温热细腻的指尖轻轻划过几年前的那道伤疤,如同几天前他触碰自己背上的伤口时一样,那些沉寂许久的疤痕突然之间有了存在感,鲜活地不停跳跃着。郁柠浅浅地皱着眉,疑惑说道:“你明明就很在意,为什么要装作完全不在乎呢?”作者有话要说:宴溪的过去(2)后来,你就来了。宴溪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垂眼看着郁柠,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我在乎不在乎,又有什么区别呢?在乎这些是徒增烦恼。”郁柠本以为他会否认,实在没想到宴溪竟会这样说。他觉得宴溪太过消极,却又想不出如何反驳。他想找出些证据证明宴溪说得不对,又实在无从下手。……不管怎么看,宴金铭都是真的无法理解他所说的东西。他理解不了过敏的痛苦,也理解不了宴溪大发雷霆的原因。确实如宴溪所说,宴金铭完全不关心他人,只会考虑自己。郁柠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看看宴溪,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一看到宴溪那张淡然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无法理解这种父子关系,也无法想象宴溪此刻的心情,只是稍微设想一下,如果是自己和郁松礼关系恶劣到这种程度,那郁柠绝对每天都要哭丧着脸。明明是个局外人,他表现得倒是比宴溪这个当事人还在乎。宴溪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纠结的表情把他看笑了。郁柠这个人很有魔力,不管再生气再烦闷,只要看到郁柠,心情就能很快变好。他揉揉郁柠的头发,脸上终于露出点真诚的笑意。“行了,你愁眉苦脸干什么。”他拉着郁柠坐到沙发上,让王阿姨泡了两杯柠檬茶,自己坐在一边玩着郁柠的手指。带郁柠回家这件事,宴溪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从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他太了解宴金铭是什么样的人了,只是闹得这样难看,多少还是没预料到。他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爸这个人就是这样,他从来都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别人的开心他理解不了,别人的痛苦和难过,他同样也理解不了。说实话,当时我爸妈离婚,我是支持他们的,跟他这样的人一起生活,真的很痛苦。”说话间,王阿姨泡好了两杯柠檬茶端来。杯子底部铺了一点蜂蜜,盖住了柠檬的酸苦。杯壁上还挂了一小片柠檬,切得薄薄的,颜色明黄,散发出一点点刚刚好的酸味。宴溪接过自己那一杯,取下那片柠檬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柠檬汁的酸涩顿时在嘴里爆开,味道一直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口。“……”郁柠看了只咂嘴,“好酸啊,苦不苦?你好变态,这也能吃。”宴溪啧了一声,大力揉乱他的头毛。之后懒洋洋地靠回沙发上,伸长手臂揽住郁柠的肩膀。嘴里酸涩的苦味渐渐散去,宴溪才低低说了一句:“苦,确实苦。”客厅里安静了一小会儿,等宴溪喝光了手里那杯柠檬茶后,他开口说道:“之前跟你说过,gabox底下有个地下室,你没来这里之前,我住那个地方的时候更多。这个你还记得吧?”郁柠点头,说“记得”。宴溪也点点头,又去捉他的耳垂。“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说起来也很简单,”宴溪望了望天,像是真的在思考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一直都不怎么挑这些,住在哪里都一样,gabox的地下室我住过很久,确实更习惯。不过,如果说起更真实一点的原因,还是因为……”宴溪眯了眯眼睛,思索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有点情怀吧。”这段故事确实如宴溪所说,简单但漫长。宴溪四岁的时候,杨娜提出了离婚,之后宴溪便一直跟着宴金铭生活。宴金铭不怎么管他,父子俩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感情却淡薄得像陌生人。宴溪习惯了父亲的冷淡,本以为就要这样过完与父亲生活的这一辈子,十五岁的时候却意外在新闻里看到宴金铭谈笑风生的样子,他脸上的笑容,眼神中的光彩,举手投足间的恣意,都是宴溪从未见过的。那时候宴溪忽然明白了,宴金铭不是什么都不在意,他只是不在意自己和母亲罢了。那时候的宴溪远没有现在想得开,也比现在叛逆得多,对宴金铭的期待也比现在多得多。那时他还希望能从宴金铭那里分得多一点父爱,想过很多办法吸引他的注意。“我记不清是有人给我出的主意,还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总之当时决定,去受点伤。受伤了他总能关心我一下了吧。”说起十年前的事情,宴溪总觉得是黑历史,他无奈地摇头笑笑,感慨着那时候的想法太过年轻。“哦……那,这就是你去gabox的原因吗?”郁柠问。“算是吧,而且那时我也想赚点钱,后来偶然间认识了那家店的老板,就想着去试试。结果——”郁柠随着他话语里的停顿,屏住了呼吸。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宴溪的眉毛上,之后又向下,落在宴溪的前胸。虽然有衣服挡着,他依然能想起之前隐约瞥见的那片遍布伤痕的皮肤。郁柠艰难问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受伤让他注意吧?”“……”宴溪脸上露出一点点无语的神色,“我也没有渴望父爱到这种程度。”郁柠讷讷地说了一句“哦”。“担心我?”宴溪放过他的耳朵,又去玩他的头发。郁柠:“你是我金主我当然担心你。”